第六十一章·隋堤风景近如何

虽说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大抵所有新朝都是要给旧朝打补丁的，新登基的赵永也不例外。

比如他要处理掉给顾廷烨求情的英国公府，比如他要替赵宗全补偿邹家等等。当然这些都不是一个未加冠的孩子能处理好的，不过好在朝廷有一套相对完善的班底，可以保证他在从弱势天子成长为强势天子这个过程中朝廷不崩盘。

另外连番的国丧对于官员勋贵们来讲的确误事，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赵宗全一朝实在称不上政通人和，大家过得都不大舒心，所以出了二十七天国丧之后，许多人家都开始忙着娶亲嫁女，似乎是为了一扫晦气。

宫里太皇太后发下懿旨，改封贺犹欢为溧水公主。从被卖到窑子街的姐儿生下的女儿到公主之尊，贺犹欢这一生，比起琉璃夫人来也是不缺故事色彩与传奇性的，不过坊间更关注她的美貌以及好奇她用什么本事迷得楚国公非她不可。

对于这些，贺犹欢已经都不在意了。

成婚之后，她与徐昶也并未立时动身往江南去，他们在京里喝完了萧拂月和顾廷炜的这杯喜酒。另外这里不得不多提一句陆莼，他这当了帝师做事就是方便些，竟是把宁远侯的爵位运作给了顾廷炜。当然，顾廷煜对此并没有意见。

萧拂月看着自己婚礼上这一群非富即贵的宾客，她知道他们都是冲着陆莼来的，也许陆莼对姐姐不算坚贞，但他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至少他真的有好好照拂自己。

“姐夫，谢谢你。”上轿之前，萧拂月对着姐夫行了一礼。

陆莼摆摆手，“去吧，到了顾家虽不能像在家里一样任性，但也别委屈了自己。”

……

这个场捧完了，徐贺二人也就开始预备着动身走人，离京前一天，勇毅侯夫人带着墨兰去见了他们一次，只说，“这丫头说马上要成婚了，也该跟你们道个别。”

“见过公主、国公。”墨兰已出落得越发像林噙霜，甚至，她比林噙霜还多了几分精明算计与狠辣狡黠。

“坐吧。”

其实徐昶也好，贺犹欢也罢，他们都对墨兰并没什么成见，当然也没什么好感。

墨兰垂着眼睛，“我在徐家住了这几年，是多亏勇毅侯并高大娘子照拂，我自己设了法子逼着文家认可我，也多谢公主和国公并未嫌弃我什么，就连当初说好的嫁妆也是一文不少……”

墨兰是真的想明白了很多，当然，她依然不后悔早早和文炎敬牵扯在一起，利用文炎敬逼着朱氏认下自己，她的确对不住朱氏，可日子总是要自己争取的，如果说她是先奸后娶的荡妇，那朱氏就是被文炎敬扔在家里的垃圾，也是被他背叛的可怜虫，没本事，就活该走到这步。

“不用谢，”贺犹欢放下茶盏，“徐家对你们姐妹也就到头了，路是你自己选的，是苦是甘，你自己走下去就是了。”

墨兰点头，她似乎想哭，但终于没有哭出来，最后，她说，“公主……其实不管是您还是国公，还有勇毅侯和高大娘子，包括盛家时候，老太太、我爹，还有盛家所有人，都对我们母女挺好的，没有人对不住我们母女……所以我这次来真的不是来打秋风的，只是单纯道个别，以后山高水长，望公主与国公也珍重自身，再愿您夫妻鸳鸯福禄，丝萝春秋，并蒂荣华……”

说完这些，墨兰也就告辞离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她的往后余生，就是和她母亲一样在后宅厮杀，至于说是如母亲一般杀出一片天地来，还是如卫恕意一般无声陨落，她自己也不知道。

……

两年后，金陵

徐昶一箭射下天边云雁，箭矢正穿大雁双目。

贺犹欢调侃道，“国公爷真是百步穿杨毫不留情。”

徐昶反言，“公主已射下雌雁，我只得跟上，总不好拆散这一对爱侣。不过这样到底不如一箭双雁献与公主讨您一笑了。”

贺犹欢嗔而含情，“只怕送我双雁是假，要我夸你的箭法才是真。罢了，夫唱妇随，给你个面子吧。”

不远处的小房子，是个猎户的家。

大着肚子的盛明兰听见他们的声音觉得耳熟，出来一看，当真是旧识。他们依旧荣华坐拥，她却如飞蓬。

顾廷烨事败后，盛明兰卷了庄子里为数不多的财物跑路，原以为运气好点能过过地主婆的生活，可惜她忘了，无权无势的人如果有钱，就离灾祸不远了。短短两年时间，她就沦为典妻，只能靠“绝品宜男相”过日子。

“公主又如何，她生不出儿子啊……”盛明兰如是安慰着自己，她常常做梦，梦到盛家没有败落，梦到去年因风寒病死的二哥娶了名门望族的女儿而非昌和公主这个搅家精，此后一路仕途通畅；梦到死在脊杖下的三哥也有机会好好长大重新做人；梦到墨兰如兰都嫁得不如她；还梦到自己是顾廷烨的大娘子，一辈子夫妻恩爱，又连生四子，各个出息……

可惜没有如果，现实是盛家风流云散，顾廷烨暴毙狱中，英国公府也受牵连被抄家夺爵，她连活着都用尽全力，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夕阳西下时，徐贺二人也已尽兴，贺犹欢催马前行，徐昶笑问，“公主娘娘何处去？”

贺犹欢故意答，“任意东西就是。”

徐昶催马快走两步过去与她并肩同行，“那小生可否有幸与公主同行？”

贺犹欢自然的甩手拉住他的手，“不胜荣幸。”

……

不同于金陵的岁月安稳，京城依旧是千帆竞渡的名利场，有人意气风发，有人黯然退场。年初时候赵永已然大婚，皇后即是沈珍珠。大婚之后，皇帝自当亲政，遂亲自主持开科举士，不过巧的是，今年春闱与花鸟使选宫女拔女官的时间差不多。

所以那几天京城分外热闹，满腹经纶的书生怀揣着黄金榜上的梦想踏入贡院，貌美家贫的姑娘带着飞上枝头的梦想走进宫墙。

也许过阵子，朝上会多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状元郎，宫里会多一个擅宠娇贵的娘娘；又或许多年后京城会多一群衣尘雪鬓的关山失路人，宫里会多一群闲坐说玄宗的白头宫女。

这些，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