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欢快的一餐饭。越冬从前爱吃杭帮菜，今日也寥寥几口而已。饭后，她抓起包包，招呼都未打一声，转身便走。
是毕雯珺气喘吁吁追上来，高定西装起了褶子也全不在意。
毕雯珺“珞珞，珞……”
越冬心生烦躁。她转过身来，漂亮的眼睛竟有如此冷冽。
越冬“我说过，我现在不叫毕珞。”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把她禁锢在最无能的困顿岁月，她已然逃出生天，她不要回去。
京州繁华的晚间，晚灯如醉，织起光如轻纱，迷蒙在越冬的眼底。毕雯珺看过，比两年以来的愧疚更灼人。
像被勒紧了颈子，一时之间喉头仅有凝涩。半晌，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像屈服：
毕雯珺“越冬。”
一时心软才得来的见面，也只有见这一面，他们才终于清楚，幼时记忆遥不可及，他把小小的妹妹背在后背穿过天真岁月，终于走到时光尽头说离散的时候。
毕雯珺“我向你道歉，不找借口。说好要保护你，是我食言。”
毕雯珺“我知道，再说当你哥哥我没有资格，但是，就当我小小的私心吧。我不希望你恨我。”
他们的眼睛很像，毕竟是一脉相承，氤氲起雾的时候，能看见眼底有光明灭。
毕雯珺个子很高，越冬从小就这么觉得。好像从很早很早开始，她作为小妹妹，就在仰望他。他是毕氏一早决定的继承人，似乎天生有比别人更挺直的脊梁。她有时候会想起他，少年立在回忆里，后背盛起阳光。
她用手指揩过眼尾，似乎这样就能掩盖眼尾的一抹红色。
越冬“我其实不恨你。人生苦短，用来恨一个人太浪费。”
越冬“不要再为我花心思了。比起叙旧，我更想与你道别。”
其实她挺清楚的。《太阳不灿烂》拍完，片酬堪堪够她还了裴宥西的钱。那会片子没上映，她没什么名气，工作不多，赚钱更微薄，她又形单影只，公司仅仅能给予一点扶持，其实遇上不少困难，但没多时都莫名其妙地迎刃而解。那时候，她身边有能力且愿意为她如此付出的，只有毕雯珺而已。
京州好热，八月晚风掀起热浪，吹拂她的长发，也让她的笑容更明晰。那双漂亮的眼看着对面的人，动荡过几次的光亮，终于变成最后的释然。
越冬“哥哥，祝我越过这场极冬吧。”
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听到她叫哥哥了。毕雯珺前所未有的确定。他没来由想起第一回听她叫哥哥，襁褓里的婴孩，七八个月的样子，眼睛圆圆大大像两颗黑月亮，一看见他，弯成两枚月牙。
毕雯珺“我做得很不好。”
他抬手，想要拍一拍她的肩膀，终究还是收回。抿唇，收起苦涩，他终于慢慢笑了。
毕雯珺“嗯，越冬，我祝你未来一切都好。”
常懿跟着她节奏放假，来接她的是另一个生活助理。保姆车上很安静，开了有十几分钟，她接到范丞丞的电话，那一会，她正流泪。
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又咽了哽咽，她接起来，已经是笑意盈盈：
越冬“怎么了？”
范丞丞“嗓子怎么哑了，又感冒了？”
范丞丞的耳朵比她想象中更灵光，即便是经过电波处理，也立刻敏锐地注意到了她声音里的不自然。
越冬一怔，忙清了清嗓子：
越冬“没有，只是渴了。”
她语气轻快，再听不出什么，范丞丞没再怀疑，只是嗔怪。
范丞丞“小懿不在，自己也不知道准备着点。”
恋人嘛，早互通了行程，常懿休假、外出吃饭这些事，她跟他说过。
范丞丞“我明天一早的飞机，晚上你忙完，有空吃饭吗？”
越冬明天要去京郊拍杂志这事，他当然也知道。她眼睛弯弯，这一会情绪倒好了很多。
越冬“这么着急——你想我了？”
范丞丞是去法国参加时装周，这飞机说什么也要折腾十几个小时，估摸着他一落地，气儿都没喘匀就会找过来。
黏得像块大白兔奶糖。
范丞丞“知道你还不答应我？”
大白兔奶糖理直气壮。
越冬还能说什么呢？她本来也没想不答应。不过比起随随便便松口，她总得拿乔一下：
越冬“嗯……我要是真不答应呢？”
范丞丞“那我就去接你下班。”
根本难不倒他。
越冬可不敢劳动他专门跑到京郊去接，只能匆匆忙忙改口：
越冬“好啦，你订餐厅吧，我会准时到的。”
大白兔奶糖也不是一面黏。区区两天而已，可是仔细一想，其实真有思念。
恋爱啊，磨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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