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

昊天上帝费尽周折才破了厚如城墙的结界，手中提着从月宫讨来的月液，满心欢喜地来接他心头的阿广归家。

还未进屋却瞧见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相拥的景象，水晶灯掉落在地，闪着金光的浆液流了一地，昊天眼中要喷出火来。愧疚为怒火所掩盖，那是他的阿广，应当随他回九天才是。可他从敖广面上却瞧不出为难的神色，紧握的双拳好似要渗出血来。

“圣尊。”身旁侍从望着蓬头垢面的天君，瞧见他面上难得浮现出的喜悦之色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头皮一麻，生怕昊天一个念头掀了东海。

几日前昊天便觉着心内的线叫人砍断了，原来，原来是这缘故。

“圣尊，这该如何……”已有小妖聚过来好奇地窥探这位不速之客，沉不住气的小侍从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东海龙族镇压妖兽有功，命其世代坚守龙宫慎防妖邪，永世不得出海。”昊天眼中爬上血丝，既然在九天锁不住老龙王，那便遂了他的愿，困他在海内。如此，他还能寻到他。

即便是远远望着。

昊天拂袖而去，气得眼角渗泪。他不怨装疯逃离的龙王，毕竟那绵延几万年的姻缘是他亲手所毁。转念又想到那未出世的孩子，连带走敖广的勇气也消磨殆尽。

也不知刻薄的命令到底是为惩罚谁。

敖广出屋瞧见地上的月浆，尖锐的刺痛又漫上心头，而后再接到天召时，心下释然。

他终是放过了他。

别了清月，时隔万年，敖广再回龙宫，眼内早已干涩，目及所见皆使他战栗，龙族为战火重创，宫内大变了模样。

不过龙宫总归是家，他住得心安。蛋中的生命太过脆弱而难以平安降世。敖广又寻了许久，才获得灵珠的消息，期间来往的只清月一人。这鲛人依旧是副知书达理的样子，总带来各色的明珠安置在龙宫中，甚至叫他忘了那不合时宜的一吻。

听闻风声，乖戾的昊天上帝又恢复了万年之前谦逊温和的模样，待三界各族倒也公正，甚至嘉奖此前万恶不赦的伏山帝君，说他治理蛇族有功。

时间是副良药，既能磨平山峰，也能填埋心内的伤。敖广不再在白日想起昊天，他已决定将自己的孩子孵出。只是偶尔在睡梦混沌中，还隐约望得见昊天上帝素来清冷的身型。

各方相安无事，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情事不过是泡沫般的幻象。除过不再上岸捡些碎石贝壳，敖广的日子与先前别无二致。再说这海下也有了月，他也不再念着九天的月光。

申公豹送来灵珠那日，敖广独自想了良久他该如何向这孩子说他父亲的事。

他还是想让丙儿去见见海外的世界，而龙为圣族，也当重拾海中之主的地位。但他并未引起战火，甚至连这念头也不曾有过。他叫那豹子教敖丙如何兼济天下，福泽一方。

这是昊天的天下，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给他添乱子。

说到底，他还念着他，却也只是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