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不中天

谢青衍将窗外二人引入内室，倒掉早已冷却的茶，重新泡了一壶，与他二人各自斟了一杯：“尝尝，这茶可不好得，灵都是没有的。”

二人也没有客气，各自饮了一口。

“临厓上仙刚来灵都，可有府邸？”这话是对怀生君说的。他倒也不是关心人有没有地儿住，总归来说就算没有，他也不会说什么将就在了却无的话。

况且新封神君的府邸也不是他管。

只是往日里他性子固然冷淡，好歹不会让人冷场，可今日不知怎么，他却找不到话说；也或许是平日里不需要他费劲心思去找什么话头就有人送上门来。

只是他没有想过新晋的神君话比他还少，所以只能无话找话搭理怀生君。

怀生君放下手中的碧色茶杯，道：“临厓上仙说他想将府邸挪到九州去，此前从未有过先例，毕竟是个神君，住在九州实属不该，松云君您看？”

谢青衍想，怎么今日事事都要问他的想法？

不过灵都确实也不是个好地方，不然他也不会搬到这鸟不拉屎的了却无；他到也想去九州，那里比这灵都更有人情味，更有烟火气。

“临厓上仙有合眼缘的地儿了吗？”谢青衍问。

“松云君这了却无的下面，是九州的不中天，倒是个好地方。”这是临厓上仙到这了却无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开口说话。

谢青衍想，声音挺好听的，低沉悦耳，就是有些冷冰冰的，似他人一样，不近人情。

怪不得诸天神佛会让他去掌轮回。

他又想，九州不中天，好像是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常年雾气飘渺，凡人走进去十有八九迷路，最后恍恍惚惚的自原来的地方走出去；不过风景倒是独好，他曾去过不中天，那儿的风景在整个九州，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以临厓上仙的性子，看上那么个地方，倒也不为过。

谢青衍：“这规矩是死的，况且诸天神佛都没意见，怀生君就莫要再说什么，不中天确实是个好地方，怀生君也应该知道，这掌轮回可不是个好差事，耗费心神，不中天也适合修养。”

“你觉得呢？”谢青衍又为怀生君斟了杯茶。

怀生君唯唯诺诺：“是，是，松云君说的是……既如此，那小仙便叫人去不中天修缮一番。”

说完就连连告辞，好似后面有狗追。

谢青衍满头黑线，无语片刻。

他知道灵都的人都怕他，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怕他，他一不吃人二不杀人，难道就因为他是灵都第一位神？

算了，他从不花费时间去想这些无聊的事情，怕就怕吧，他乐得自在。

怀生君一走，这偌大的了却无只剩下话少的松云君和话更少的临厓上仙。

好像有些尴尬，谢青衍想。

谢青衍记不清那日到底是怎样收场的了，只记得在江浔走后，他的心剧烈的跳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身体出了毛病。

再见江浔是在谢青衍接受神佛指引，前去一个及其偏僻的地方解万人不入轮回之局，时间太久了，久到谢青衍已经忘记了那处地名，但记忆深处依旧记得那就是处地狱一般的地方。

临厓上仙掌轮回，这个局他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谢青衍当即传书于他，请他前来相助。

他犹记得那日那人依旧一身红衣白袍，从天际款款而来，落在他身侧；说来可笑，向来让灵都众人惧怕的松云君，差点失手错杀。

没有人知道，他那时究竟在想什么。

待事情了却，二人站在红光漫天的地上，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谢青衍开口打破了寂静。没办法，若是等江浔先开口，他怕是要等到诸天神佛去轮回。

“不请我去你那不中天喝杯茶？”谢青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其实说其他任何话都比这句好，但是他偏就选了这一句。

因为江浔许久都没有搭话，以至于谢青衍头一次觉得自己话多。

谢青衍抬手摸了摸鼻子，开口：“罢了，茶下次再来喝，我就先回了却无了……”

“不中天有种茶，叫天欲雪，松云君可以尝尝。”

谢青衍话还没说完，便听到这么一句。

他居然顿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至于这个好一会儿，则是他被江浔领到不中天坐下后。

谢青衍从前来过一次不中天，那时候还没有这座府邸，这处地方也没有这个人。

谢青衍看着江浔为他倒茶，那双手堪称艺术品，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握住黑色的茶壶柄，对比鲜明的厉害，霎时间便印在了他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他问：“你为何会选择这个地方，在九州？”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为何不呆在灵都，但是谢青衍已经感觉自己僭越了，话一出口的同时他就知道了，自己于他不过才见过两次面，往日里松云君从不与任何人交往过甚，但是在江浔这里却屡次三番破了这规矩。

谢青衍想不明白缘由。

江浔将茶递到谢青衍手边，轻轻启唇：“灵都没什么好的。”

灵都没什么好的，所以我选择不中天，即使是神。

听罢，谢青衍居然点头附和：“确实如此，灵都没什么好的。”

做神也没什么好的。

……

“你在想什么？”

谢青衍突然从回忆中抽出神思，看着窗外的细雨，和被雨丝浸的有些朦胧的赤槿花，还有些恍惚。

没听到回答，江浔走近窗前，站在谢青衍身边，再次问了一遍。

谢青衍此时刚刚清醒，张口便答：“在想你。”

说完两人皆是一怔。

“……我是说，在想你的神骨究竟会在什么地方……”谢青衍硬着头皮接了下去。

好在江浔看起来并没有怀疑什么，脸色没有什么变化。

谢青衍偷偷松了口气。

“不用想太多，是我的东西，迟早会是我的。”

谢青衍笑出了声，还是那个骄傲的临厓上仙，就算失忆了本性也不会变。

“公子！谢公子！不好了……”奉长秋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打破了越来越不对劲的气氛。

谢青衍莫名心情挺好，闻言居然还开了个玩笑：“谁不好了，我好得很！”

他听到身旁极轻的一声笑，以及奉长秋着急忙慌的解释。

奉长秋：“不不不是的，上仙，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

奉长秋天生嘴笨，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他着急的扣着脑袋，满脸涨红。

“行了，说事。”谢青衍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奉长秋这才想起来正事，被灵都堂堂松云君吓了一遭，他差点魂都没了。

怎么灵都仙君这样啊，也会吓人——他在心里嘀咕，口中却说着来这里的目的。

“公子，家主……家主他死了！”

奉扶什死了？！

谢青衍与江浔对望一眼，皆是一顿。

他之前在心里一直有个猜测，可是如今他猜测中的当事人却死了，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江浔问：“如何死的？”

奉长秋：“昨日里家主传信于奉羽师兄，哦就是撞见你们自无尽海……的人，信中说他会于今日出关，将家主之位传于奉羽师兄，可是家主闭关前身体好好的，此前也从未传出过受伤的消息，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就要退位。”

“可是家主在闭关期间我们这些个弟子是进不去的，就算奉羽师兄心中有再多疑惑也只能等家主出关再说，于是今日一大早师兄便前往家主闭关的地方，静候着，可眼看着时辰过了还未有动静，师兄便有些着急，正想找家中长老商议却发现大门是打开的，师兄当即冲了进去，就看见家主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没了气息。”

奉长秋说的绘声绘色，不免让谢青衍想到，就算有一日奉长秋不修仙了，去做个说书先生倒是挺不错，说不定生意还挺好的。

“谢公子，您说家主是如何死的？”奉长秋小心翼翼的问。

谢青衍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怎么知道，我是神？”

奉长秋：“您不是上神吗？”他不明白。

谢青衍：......

他真的很想杀了眼前这个胆小但在某些方面又胆大的人。

奉长秋敏锐的感觉到了杀气，他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这股杀气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