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仄

格外好的天气，姜宸在一片初阳辉照之中醒来。

天光放明。

朝阳洒下薄薄的金粉似的粲然光芒，照出一室淡淡的深浅。

他缓缓起身。

殿外便有弟子通传：“姜夫人到了。”

姜宸扶着墙，微微低首：“母亲。”

姜玥璃眉心一跳，脸上却平静无波：“你还需要多休息养伤，庄主之位还得靠你继承。”

姜宸怔了怔。

“是。”

“为了个女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昨日繁华依旧，如今人去楼空，此时万般无奈，早知何必当初？”

姜宸幽然凝眸。

墨灰色的忧伤从他空洞的眸底流过。

“姜宸，你悔吗？”

姜宸只是含了一抹冷淡的笑意：“不悔。”

姜玥璃的目光如利剑一般，恨不能在他的面孔上，狠狠刺出两个血洞来。

片刻。

她口中迸出几个字：“不悔？”

“是。”

“我是不是管不了你？姜宸！”

姜宸不意她言辞这般犀利，于是凝了一缕静和的笑意：“母亲，身为仙道却堕入魔道，这也是母亲要教我的吗？”

“跪下！”

姜玥璃的话音掷地有声，不容半句辩驳。

门外的弟子都不自禁地闪过一丝寒意，皆低下了头去。

姜宸一言不发。

他低眸敛目，轻轻地跪下。

姜玥璃神色凌厉：“这个世道，只有我们母子俩心连心，只有我最疼你，只有我！”

“你与父亲并无两样。”

“姜宸！”姜玥璃愈加恼恨。

“可父亲会在城关救我，而你——只会利用我。”

姜玥璃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沉成深不见底的潭水。

她慢慢沉着脸道：“是不是墨青云教你这么说的？”

姜宸垂首，一动不动。

姜玥璃矍然变色，怒意浮上眉间，只得强压了怒火：“跪着思过吧！等你什么想明白再起来！”

“是。”姜宸响亮地答应了一声。

昆仑墟——

顾声声轻抚额头，慢条斯理地整理药卷。

“声声。”

她回过神，恭恭敬敬地道：“掌门。”

清玄忙扶着顾声声的手臂，眼中有关切之情，流转轻溢。

“快坐。”

顾声声恹恹地放下药卷：“看来今日门内之事不是很繁忙。”

清玄的脸色不由自主地沉了一沉。

他招了招手。

两名弟子手持瓷碗上前。

碗身缠绕梅花，淡雅清净。

清玄笑吟吟道：“这些是花露。”

顾声声宁和一笑。

那笑容却只是牵动了嘴角的弧度，内里却黯然无色。

“玫瑰花露，柔肝和胃。茉莉花露，理气安神。碧桃花露，养血润颜。”顾声声怔了怔，“掌门费心了。”

清玄微微失笑：“果然什么药理汤露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顾声声偏着头，髻边垂落白玉簪子。

那玉色洁白，与她苍白的面孔殊无二致。

她清减了不少，淡妆素容的样子更显出眉目间，难掩的一丝忧郁。

清玄只觉得心口微微哆嗦：“声声，身子可养得好些了么？一直惦记着，也不能……其实姜宸他也惦记着……”

顾声声的眼中骤然一亮，如熠熠的火苗。

心底的冷淡与痛楚，仿佛被番话触动。

须臾的死寂。

似乎并不给屋中的两人少许回旋的余地。

反而。

有重重逼仄的畏惧从顾声声的心底溢出。

她的理智和直觉提醒着她，这些温情背后可能的残酷后果。

“多谢掌门关怀，声声自己的身体会调理好，如若掌门无事，便请回吧。”顾声声的神情瞬间冷然。

“声声！”清玄盯着顾声声，“倘若，杀死忘道的并非姜宸。你是否还能原谅他？”

仿佛是谁尖利的指甲在眼中狠狠一戳，逼得顾声声浑身一颤。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