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

“庄主！庄主！姜师兄醒了！”

墨青云闻言，呆愣了片刻，轻声道：“醒了……醒了就好。”

他踉跄几步，踏入殿内。

姜宸的身体尚不能大动弹，眼眸却在四下里搜寻。

墨丞山庄的弟子们都静静地避在殿外。

姜宸吃力地摇摇头:“父亲。”

墨青云看着姜宸，目光如被风扑灭了的火苗。

颤颤巍巍，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父亲，点灯了吗？”姜宸的气息像哽在喉头一般。

“点灯？”墨青云嘴唇不停地哆嗦着，望着烛台，他不解，“点了点了。”

姜宸吃力地从榻上撵起身子来。

他抬手，不断摸索着。

烛光衬得他的脸色是那样黯淡。

“父亲，我看不见。”

墨青云的脑中一片混沌，脸色难看，半晌才说得出话来：“怎么会这样……”

姜宸怔了怔。

他所呼出的热气，所吸进的微寒的空气，仿佛两把尖锐的锋刃。

狠狠剖开他的眼睛。

“姜宸……”

墨青云原以为姜宸会大哭，会崩溃，会声嘶力竭。

可姜宸极力地克制着，连泪也未曾落下。

他只是以绝望的面孔，无助地寻找着:“父亲，声声呢？声声呢？她在哪里？她的伤怎么样了……她还好吗？”

墨青云缓步上前，忍着泪道：“她如今在昆仑墟养伤，你不必担忧。”

“那便好，她无恙便好。母亲没有再对她做什么吧？”

墨萧握着姜宸微微发凉的手，声音虽然倦哑，却也极力安慰：

“顾声声暂时不会有事。如今，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姜宸，瞧瞧你，手这样凉。”

姜宸勉强地支起一缕惨淡的笑容。

他茫然地眨着空洞的双目。

如同一片黑暗的海洋，没有光线的指引。

他冷笑。

笑意涌到嘴边，却似有丝丝缕缕的寒意。

悲怆难言。

“父亲，我已无大碍，庄主大选，我会出席。”

姜宸嘴上这样称着，可面上却看不出半分恭敬与温情。

死而复生。

换来的是黑暗笼罩着他的双眼，他望向世界，只能感受模糊的轮廓。

墨青云的瞳孔倏然一跳。

父亲二字从姜宸的口中唤出，那一刻，墨青云便知道——醒来的这一个，早已不是那日城关外，他背在肩上那一个姜宸。

死而复生，世上哪有这样简单的事。

姜宸半倚在床边，眸中深死一般寂静。

再掀不起半分波澜。

姜宸缓缓地垂下脸：“我已无恙，母亲是否可以放过声声。”

他无力地摇摇头。

自己的母亲与墨青云与黎素素斗了半世，莫不是出尽百宝，费尽心机。

到头来又如何，却是生生折了自己孩子的命。

这算不算，是对于一个母亲最深切，而不能救赎的报复？

如今，竟也连累到了声声。

这样的心念，苦苦纠缠于姜玥璃凌乱的思绪之间。

他身为她的孩子，只能心痛与自责。

当时棺木中，半醒间。

他多想替顾声声挡下这一切。

他努力地眨着眼睛，眼角闪着晶亮的一点徽光。

那微光里，是无声的悲觉。

墨青云递了水，慢慢地给姜宸喂下，又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脊背。

“你放心，玥璃不会再做出这些疯狂的事情，我会看住她。”

姜宸怔怔地靠在墨青云的臂弯里，片刻才回过神来。

“父亲，我想见钟姑姑。”

“为何醒来便要见钟喻言？”

墨青云的眉头微蹙。

姜宸空洞的眼不知落在何处，虚弱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