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誓

雨渐渐停了。

湖水清澈，月色极具穿透力地映照进去。

照亮那一方碧色中，长发飞散的女子。

照见她苍白的容颜却坚定的神色。

照动她微微翕动的长睫。

那些不愿让人看见的泪水，已经静静地流在了碧湖中央。

月色无声，泪落无声。

到此为止。

墨萧的声音，清清楚楚的传进来。

“顾声声，你还活着吗？”久久不见顾声声出来，开始心急的墨萧趴在湖面上，对着水底喊话，他连声音都变了，“疯女人！回答我！”

顾声声默然。

她缓缓转身，游了开去。

墨萧静静地看着月色下，顾声声滑过淡蓝的水波，缓缓走进浓密的树荫。

湖边的青石上，留下一排纤巧的脚印。

他怔了怔。

身体冰凉而掌心却灼热。

他下意识地伸手，虚虚向前一握，似想握住像精灵般飘走的顾声声。

最终却握着一手流动的湖水，从指缝里缓缓泻尽。

墨萧撒开手，他默然跟过去，眼光再次扫过那几个脚印。

脚印旁淡淡的粉色血迹攫住了他的目光。

他知道，这是顾声声身上里流出来的血，那些狰狞的伤口，写满如花的生命……

他顿步，愣在青石上。

心底如被重重的石块砸了一下，四分五裂的痛了起来。

“疯女人！”墨萧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撞击的声音。

顾声声闻声回眸。

彼此相对间。

“铿！”

墨萧突然拔出长剑，恶狠狠对着青石一劈。

碎裂之声，在寂静的山中远远地回荡。

“我，墨萧，今日在此起誓，愿意为过去的错误忏悔，并重新出发。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尽我所能行善道。若违此誓，有如此石！”

湿水的发梢粘腻在顾声声的鬓边和额头，月下，她残血般的颜色。

她定了定神，淡淡地说：“如此最好。”

“顾声声！”墨萧再度叫住她，“这是我欠你的，我还你！”

恍若飞花般洒落的鲜血。

一道凛光。

墨萧挥剑，如寒电般迅速地斩断自己的食指。

顾声声的瞳孔倏然睁大，枯焦而煞白的双唇不自禁地颤抖着：“墨萧！”

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上。

每一滴都留下痛楚。

尽管痛，却也有一丝解脱。

墨萧似看出她心中所想，忍痛笑了笑：“疯女人，你是不是嫌弃我这一根手指，远远不够？”

顾声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墨萧。

她的目光几欲噬人。

那颤抖像是会传染一般，从她的唇蔓延到她的身体。

剧烈地颤抖着。

她缓缓地摇着头。

一下，又一下。

每一下都像是拼尽了全力一般，她沙哑着喉咙：“够了，都够了……”

墨萧对着顾声声笑，悄声：“疯女人，你就打算看着我的血流干吗？”

顾声声紧紧捂着胸口，竭力平复气息：“废话少说，跟我来。”

她的屋内几近无声的静谧，让空气里有种凝固的感觉。

装着药膏的匣子，放在了长桌不远处的壁架上。

顾声声走过去便取了过来，一瓶止疼散并着一小罐药膏。

她折了一方干净雪白的锦帕，略略蘸上些止疼散，走到墨萧面前。

“伸手。”

墨萧有些怔忡。

止疼散一点点撒在断指的伤口处。

随后是药膏。

第一瞬间他还没觉出什么，可等得两息之后，手上缺了一处的伤口便渗入了灼烫的痛楚。

顾声声低声：“止疼散也不是万能的，忍着点。”

她又拿了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墨萧手指的缺处。

那种轻柔，是温热的，如同墨萧此刻的心情。

墨萧动容道：“难怪姜宸会喜欢你给他上药包扎。”

“是吗？”一缕苦涩的笑缓缓在顾声声的唇边绽开。

如破碎的花朵。

好似被暴雨拍打之后，从枝头翻飞落下。

“是。”

墨萧微微抬首。

这样的默然相对，于他是极难得的奢求。

这样的距离，已是极大的温暖。

顾声声的思绪仿佛悬挂在遥远的云端，渺渺不可触摸。

“包扎好了。”她淡淡一笑，那笑容却没有丝毫的暖意，“我累了，想歇下了。”

墨萧起身。

她忽然道：“多谢。”

墨萧微微一震，似是被她最后的一声呼唤触动，疏朗的眉目间，骤然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情思空白的须臾。

他闻到了一缕淡淡的花香。

清芬馥郁。

墨萧的声音沉郁朗朗：“顾声声，我与你之间的距离，其实可以没有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