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的日头渐渐被乌云盖住。
冷峭的寒风大作,吹断了罗塞之墙上插的旗杆。正如莱纳的精神世界,一步步土崩瓦解。被艾伦拒绝的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两双乌黑的瞳仁紧缩成豆粒般大小,神态痴狂:“是啊,一定是我在这里呆太久了……”
他自说自话,身为他同伴的贝特霍尔德直冒冷汗,神情紧张地注视莱纳的一举一动。
“天天被一群傻子包围着,还生活了整整三年。”他痛苦的捂着头,眼角带着泪花。神情作态,仿佛像是与另一个自己作斗争。
察觉莱纳神经不太正常的三笠抽出刀大喊:“艾伦,快过来!”
仍站在原地的艾伦后知后觉往回撤,贝特霍尔德先一步抓住艾伦的手臂:“等等,艾伦……”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试图挽救乱成一团的局面。可当他看见菲欧娜、兵长、三笠同时抽刀,一副戒备、警惕他的样子,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原来,他们什么都知道了。
那一瞬间,世界的残酷将曾经的美好与安宁拆解得四分五裂。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那个从前追风逐月的少年们,在此刻化成相对立的两派,各持利刃。
究竟是谁背弃了往昔的岁月,成为了他们理应驱逐的死敌?啊,是他们。是他们自己。是那两个叫做贝特霍尔德·胡佛和莱纳·布朗的蠢货罢了。
他们身为战士,理应为了马莱,献上自己的灵魂。
他们身为士兵,理应为了人类,献出自己的心脏。
可偏偏他们生在墙外的马莱国。他们只能是战士,而不是士兵。
菲欧娜、艾伦、三笠、阿明、让、康尼、萨沙,其实他们也不想的。
谁又会喜欢拥抱痛苦活着呢?
“菲欧娜!三笠!”
“利威尔!”
不远处观望的阿明和韩吉他们齐齐跑来,急切呼唤他们的名字。
啊,菲欧娜,那个曾经偷吃面包朝他眨眼睛嬉笑的女孩。
那时候的她笑得多浪漫多自由啊,就像一股风一样,无时无刻都会绽放出烂漫的生机。
此时,罗塞之墙上的风大盛,吹迷了众人的视线。贝特霍尔德伸开手,挡住作乱的风,让眼睛得以看清她。
只见她挥着刀刃,趁风大好,破开层层阻力,朝他劈来。
贝特霍尔德放下挡在眼睛的手,没再躲开,甚至还朝她眨眼笑了笑,与她当时偷吃面包时的笑如出一辙。
电光火石间,刀最后偏离了方向,离命中地方差了三公分的距离。
喷洒的血液飞扬在半空中,洒在她愣怔的脸上。
震惊、不解、疑惑等诸多情绪涌上心头。菲欧娜抚着脸上温热的血,仿佛缓不过劲般,她呆呆的看着沾满鲜血的手,为什么不躲开?
“小鬼!躲开!”
菲欧娜应声回看利威尔,他的刀残留着莱纳的鲜血。
而莱纳已经全身泛着黄光,是巨人化前的征兆,那么贝特霍尔德此时也在巨人化吧。
“快躲开!”
强风不断从贝特霍尔德身上涌来,令站在他身边的菲欧娜一时没有听清利威尔说得什么。
他说得是什么?
穿过股股强风,菲欧娜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辨识到:“快——躲——开!”
伴随灼灼气浪,狂风忽卷,调查兵们被强风袭击,吹得七零八落。何况离贝特霍尔德最近的菲欧娜?
第一个遇难便是她。
好在她反应迅速,快要掀飞时,她按动按钮,抓钩瞬息间弹射开来,牢牢钉在罗塞之墙上。她借着钢索,才得以在强劲的热浪中稳住身形。操作及时,但伤是无可避免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大面积烫伤。
“可恶……”她无暇顾及伤,抬头看着头顶飘过的阵阵白烟,心里极为懊恼。
明明那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中途犹豫了呢?
脑海顿时涌现贝特霍尔德面临死亡前朝她眨眼一笑的画面。
该死。
甩开脑中一时的杂念,菲欧娜再次按动刀柄的按钮。钢索如穿云的箭矢,一个猛劲翻上罗塞之墙。她腰部发力,操控四肢,灵活跃了上去。
刚落实地,恰好撞见韩吉在整队。
萨沙、康尼和艾琳娜在搬运昏迷的伤员。
尤弥尔与希斯特利亚呆在一处。两人各怀心事,尤弥尔望着滚滚白烟中的贝特霍尔德,神情很是凝重,仿佛陷入了庸长的思考里,就连心不在焉的希斯特利亚都没有第一时间去担心。换做平时,早已经替她驱赶忧虑或者转移她的注意力。
虽说很反常,但她来不及细想便看向了别处。
队里不见利威尔、艾伦和三笠,其他人都在。阿明短暂与她相对视一眼,确认对方无误,继续听韩吉有条不紊的指令。
“三班四班去目标背后待机,由拉沙德指挥。”
“了解。”黄头发男遵循指挥,领着小队去超大型巨人后方待机。
“二班原地待命,由我指挥。”
“是。”
下达完指令后,韩吉喃喃叹息,源源不断的忧愁像化不开的雪,驱不散的雾霾:“菲欧娜、阿明。或许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会很残酷,但是现实就是这样,它总是喜欢跟人类开一些黑色玩笑。”韩吉转过身,定定看着菲欧娜,挂在她鼻梁上的眼镜反射出洞悉出一切的反光:“现在的我们已经不指望活捉他们了。所以接下来的行动不要有任何犹豫,生死不论。听明白了吗?”
“了解。”
“了解。”
阿明和菲欧娜庄重地行军礼,为表接下来行动的决心。
“很好。”韩吉满意点头,利落地下达指令:“菲欧娜、阿明,接下来你们带领一班,迎战铠之巨人。”
“这是?”阿明有点难以置信,韩吉桑是要将现场指挥权交由他们两个?
“没错,现场指挥全全交由你们。”韩吉的肯定,印证了阿明的猜想,“我相信你们,你们一定会给我填上满意的答卷。”说着,还咧嘴笑了笑,鼓舞似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毕竟荒地行军训练时,你们俩出的风头,我们有目共睹。所以,放手去做吧。”
“了解!”
“了解!”
两人心神一震,各自往对方看了一眼,之后领命带着一班去支援艾伦他们。
“嘁。”再一次砍断刀刃的利威尔甩开手心粘上的碎片。他皱紧眉头,注视与莱纳格斗的艾伦,立马阻止了三笠冲上前浪费刀刃的行为:“三笠,他的铠甲我们打不破,不要将刀刃浪费在穿破铠甲上!”
“可是……”
眼见艾伦被莱纳虐菜一样打,三笠急切又愤怒。
前有艾伦被暴打成趴菜,后有为爱发疯的三笠,利威尔只觉棘手。他忍着脾气,耐心为她分析局势:“你的刀刃只剩最后两把了,要是再碎了,你连保护艾伦的资格都没有了。”
双眼仍紧盯战况的三笠听到利威尔这番话,咬紧了后槽牙。
是啊,要是刀再碎了,她就连保护艾伦的资格都没有了。她闭上眼睛,心下一沉,艾伦别害怕,等一会儿,就只要等一会儿,我就会让你彻底摆脱苦难,得到自由!坚定心境后,三笠再次睁开眼,眼里闪烁的光芒更加耀眼,不禁令利威尔有些许的讶异。
惊异什么呢?是他们这份爱情吗?
没容他深思,艾伦被莱纳一拳打上天的场景吸走他的注意力。
“艾伦!”
守在罗塞之墙的墙壁上的阿明见艾伦挣扎起来又要与莱纳硬碰硬,干着嗓子大喊道:“艾伦,不可以!跟他硬碰硬就是以卵击石!快退回来,不要和他打了!”
利威尔听声回头,只见罗塞之墙的壁面上,阿明和菲欧娜等一众调查兵蓄势待发。
阿明呼喊刚结束,菲欧娜的喊声紧接而上。
“艾伦,阿明说得对!不要光用蛮力,用阿尼教你的格斗技巧!”
格斗技巧?
呼喊声被穿梭四野的风送到了艾伦的耳中。
那时候的他盲目挥拳,光有原始战意的他,打斗毫无章法,只求拳拳到肉的方法好泄去心中恨意与愤懑。直到菲欧娜喊的这一嗓子,他醍醐灌顶,他运用身法,巧妙躲过莱纳的挥拳,然后在他毫无防备之际,抱紧他的腰,牢牢箍紧,作势猛地往下一摔。
铠之巨人重重摔在地上,掀起一片尘土。
目前艾伦占有优势,牢牢将铠之巨人摁在地上,但没过多久,莱纳趁他防守有漏洞,钻了空子,一举回压。艾伦灵活多变,一记剪刀腿夹住铠之巨人的脖子,其力度竟将脸部的铠甲夹出裂痕。
局势一片大好,艾伦一鼓作气,顺势拔断他的右臂。
莱纳借机跟他拉开一段距离,得到了短暂的喘息。艾伦退居罗塞之墙边,与阿明和菲欧娜相离较近。也就在这时,利威尔和三笠上了壁面。
隔了一小段时间,不远处伺机待发的莱纳终于有了动作。他做起跑状,蓄力往前冲。
“速度好快!”阿明道。
在上方一直观察的菲欧娜注意到了铠之巨人敏捷的速度,顿时福灵心至:“利威尔!攻击膝盖后方和后跟腱,那里没有铠甲附体。”
被喊到名字的利威尔淡淡睨了她一眼。
灰蓝的瞳色中倒影着她沉着指挥的模样,全然不是之前的萧索与失意。他暗自松了口气,对她无法无天直呼他名字的不爽也消去了几分。
“明白。”
接到指令,他反手拿刀起势,犹如破势的猛鹰迅捷出动。
娇小的身影在铠之巨人的周身左右来回出击,刀法极快,身法诡谲。几息后,莱纳倒在地上,与他们相隔不算太远。
利威尔收刀站回壁面。
“这就结束了?”阿明喃喃道,有些难以置信。
菲欧娜拧紧眉,摇头道:“不清楚,但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以防有诈。”
话一出,全员紧盯着莱纳的一举一动。
突然,莱纳张嘴吼叫起来,让在场所有人汗毛倒立。
“全员警戒!”因前车之鉴,不得不引起菲欧娜的注意:“注意周围是否有巨人出没!”
是这样吗?阿明心里不由问道。他总觉得这声吼叫不像是召唤无垢巨人,反倒是像传达一个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