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二】

云深不知处离彩衣镇说近也不近，说远也不远。难就难在有好几里的山路，姑苏近日下过雨，难免泥泞路滑。蛇架子叶离情爬了一个时辰，到云深不知处时已将日暮。

　　还好云深不知处仍有弟子值夜，就是同九嶷山的人一般守规矩，没拜帖不让进。

　　叶离情不喜欢和人磨嘴，也不能同人家打一架，只能郁闷地在外薅草。

　　“你又不是来云深不知处拔草的，”神龙劝她“倒不如想想法子怎么混进去。”

　　叶离情在地上画圈圈:“你见过九嶷山能让人混进去吗?”

　　就时影设的那个结界，别说鸟，苍蝇没得到允许都飞不进去。同理，叶离情在云深不知处也不能硬闯。有损九嶷的名誉。

何况..... 叶离情瞥神龙一眼一-时影看着，她能硬闯才是怪。

　　还好周边除了他还有队没带拜帖的人马，叶离情虽不认识，不过黑暗中的火光瞧着也格外亲切。

　　不知蹲着阴暗地拔了多久的草，叶离情的视线出现了一片白净的袍角，她顺着视线往.上望去，一对淡淡的琉璃眸正探究地看着她。

　　叶离情一时倍感尴尬。立刻松了那只作恶的手。

　　不过仍端庄着站起，行了个佛礼。

　　这便是叶离情的本事了，总能在关键之时挽回自己不经意崩塌的形象。

　　对方原还有些疑惑，不过见了她手臂.上的神龙和菩提就明白了什么。只确认似的问句:“九嶷山?”

　　叶离情微微颔首，保持着矜持答了句:“正是。”

　　对方没有再多问，只是在转身时示意林雁浓跟上。

　　神龙跟她咬耳朵:“你不认识他?”

　　叶离情怎么可能认识?

　　作为九嶷山时影大神官的亲传弟子，叶离情整日扎在佛经与剑诀里，至今仙门百家家主仙督都认不全，能认识这家伙才怪了。

　　“姑苏双璧，蓝忘机啊。”

　　她偏头，去看那个清越的背影。白衣，执剑，飘带缓长。

　　的确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光是一个身影，就足够用端方雅正形容。

　　当的起璧这个字眼。

　　不过叶离情是真没听说过。

　　神龙觉得无趣:“你也就把时影的事迹记得倒背如流，别的一概不听。”

　　“少来。”这话叶离情并不承认“九嶷山的人谁不以师父为榜样?这些事也不止我记得。

　　少给她跟师父牵红线，她可吃够板子了。

　　“她应当到了云深不知处了吧?”神官的手指拂过娇俏的花瓣，他望着对面空着的石座，垂眸淡淡地问道。不知空气同他说了什么，他在棋局上落下一子:“她倒是自觉。”

　　不枉他苛刻礼数，现世家重礼，她若失了礼，免不得要被人嚼舌根。

　　外边又不比九嶷山，多的是这种人。

　　“我不在她身边，你多多陪着她，省的她生出事端无人替她出头。”

　　同他说话的那人似乎是气笑了，不知又说了什么，时影便冷着脸道:“她若惹事，丢的也是九嶷的名声，我又哪里偏袒?

　　跟你徒弟急着澄清的模样如出一辙。

　　你要是真那么挂念，自己来云深不知处找人。反正你这小徒弟，瞧着也是想你得紧。

　　时影蹙眉喝道:“神龙!”只喊这一句，对面便悻悻闭了嘴。

　　她若在云深不知处安顿好，让她给我修书一封汇报情况。”时影喝了口茶，又回到了那个公事公办的态度。通灵断开后，大神官站起来，负手在花林转了-圈。

　　重明神鸟自半空飞来，卷起落花,落地时花自漂零，准确地落在了时影身旁。

　　时影抬手摸了摸重明的脑袋。

　　“出关那日，我们便去找她。”

　　此话，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情。

　　姑苏的待客之道还是周全的。

　　小冰块脸带着叶离情去见了蓝氏当今的家主，途中两人默契地不交流，神龙也闭了嘴，没再跟叶离情咬耳朵。家主应当是小冰块脸的兄长，和蓝忘机站在一起就跟照镜子似的，比小冰块好些的是，家主看起来温文尔雅,不像冰块脸那么难以接近。

　　她朝家主行了个佛礼:“九嶷山弟子叶离情”

　　“姑苏蓝氏蓝曦臣。”家主笑着说。“招待多有不周，请叶姑娘包涵。”

　　“此前未听九嶷山修者要来此，怠慢了。”

　　“您不必道歉，原是我来此突然来访，”叶离情道“姑苏招待很好。”

　　蓝曦臣笑着点头。

　　叶离情本要说明她此次的来意，却不料一阵妖风肆虐，堂内的气息直往叶离情鼻子里钻。

　　本来味道也不大，只是叶离情对这味道过于敏锐，脱口而出：“有死人？”

　　蓝忘机不着痕迹地瞥了叶离情一眼。

　　叶离情也是顺着蓝曦臣的目光，才注意到偏侧内蒙着白布的尸体。

　　“叶姑娘何以认得？”蓝曦臣仍是笑着，只不过这笑的意味就变了些。

　　神龙在叶离情袖子里挠她的手臂，叶离情垂着眼眸，终归是没讲出第二句话。

　　她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沉默最好。

　　同时，她也想起了时影的话。

　　“最好不要与仙门百家有过多牵扯，凡事自有命。”

　　哪怕叶离情最恨命这个说法，但是现在她并不是在九嶷山，她的一举一动，皆关系着九嶷山的态度。

　　所以她闭嘴了。

　　好在蓝启仁好像也不想让蓝家的事情被过多干涉，只吩咐了蓝忘机带叶离情去备好的精舍里暂做休憩。

　　云深不知处与九嶷山的月亮不同，九嶷山的月亮好像时时隔着云雾，永远看不清，可是下了山之后，月亮就看得足够清楚了。

　　蓝忘机对她不算冷淡，也算不上热络，难为一个冰块脸憋了一路的话，最后由繁入简：“今日之事，不可外言。”

　　“含光君还是不够坦诚。”被当做背景的苹果花似雪，飘了叶离情满袖，庭地白树栖鸦，少女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明明有关于摄灵的事情，光是蓝氏一家是解决不成的，不许外传的话，今日是看门弟子，明日找上含光君如何是好呢？”

　　蓝忘机垂眸沉默，只是好看的手指捏紧了避尘剑。

　　“若有不可言说的苦衷，我也不是非掺和不可，可你们若想私下解决，总归要保全自己。”叶离情手腕一翻，递了两张符纸出来“一张贴在你自己的精舍门前，至于另一张，便请转交给家主了，他知道如何取舍。”

　　蓝忘机没接。

　　风穿过他们两个之间，神龙仍在袖中装死，两张符纸拿都拿出手了，岂有收回来的道理？

　　她知道自己一个在仙门百家无名无姓的人，让大名鼎鼎的含光君接受她的符，他多少会不信自己的能力。

　　她摸摸鼻子，强硬地把符塞在他怀里：“你就接着吧，有总不比没有好。”

　　颇有几分强买强卖的意思。

　　趁小冰块脸还没嚷着要退回符纸，叶离情连忙转身朝着精舍方向跑去。

　　没走几步，就听冰块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却不是要退她符纸。

　　“你的精舍，在右边。”

　　靠!

　　在蓝忘机淡然的目光中，叶离情有些尴尬得转回来，抱着“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想法，往自己的精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