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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初薇缓缓蹲下身,让自己完全与这个五岁多的孩子平视。她伸出手,温热的手指带着怜惜,轻轻拂去他眼角一颗将落未落的泪珠。指腹触碰到孩子细嫩冰凉的皮肤,那份脆弱感让她的心猛地一揪。
路初薇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羽毛般轻软的温柔:
路初薇天翊…爷爷他最近真的不记得我们了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小天翊压抑许久的委屈和恐惧的闸门。
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呜咽从他喉咙里逸出,紧接着,那强忍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他猛地扑进路初薇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像寒风中一片无助的落叶。他紧紧攥住路初薇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浮木。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她的校服面料,留下深色的印记,但路初薇毫不在意,只是更紧地、更用力地回抱住他。
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被汹涌的哭泣切割得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尖上剜下来的:
薛天翊呜……姨姨…爷爷还问我是谁…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不回答我……
薛天翊我就只能说我是陪他的…他就没让我走……
薛天翊姨姨…我好不开心……爷爷不要我了…呜…
积攒了太久的恐惧、失落和被遗忘的痛苦,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哭声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揪心,引得不远处护士站的值班护士都投来关切而同情的目光。
路初薇的心,被这孩子的哭声撕扯着。她紧紧抱着怀里这具颤抖的、单薄的小小身体,下巴轻轻抵在他柔软的发顶,感受着他每一次抽噎带来的震动。她自己的眼眶也早已通红,温热的液体无声地滑落,滴在小天翊的头发上,又迅速消失不见。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温暖而有力的怀抱,无言地传递着支持和庇护。她的手,一下下,极其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拍抚着孩子瘦弱的背脊,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
良久,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转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路初薇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却异常温柔的声音开口。
路初薇天翊啊,爷爷只是生病了。
路初薇这个病很特别,就像…就像爷爷的记忆和他玩捉迷藏了,爷爷年纪大比较难找到,但爷爷那么厉害总有一天能找回来的,会记起你和我的,知道吗?
路初薇他永远都是最爱你的,怎么会忘记你呢?他从来没把你当成是收养的宝宝,都把你当做亲孙子呢…
路初薇还有姨姨,你还有我呢,我们一起等爷爷好起来,好吗?
小天翊抽噎着,似懂非懂地看着路初薇。路初薇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泓春水,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奇异地安抚着他惶恐的心。
薛天翊真的吗……?
路初薇斩钉截铁地回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路初薇当然是真的啦!
路初薇姨姨和你拉勾,姨姨会一直记得你
她伸出小指,做出一个拉钩的手势。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妙的安抚力量。小天翊看着路初薇红肿却无比真诚的眼睛,看着她伸出的、带着温暖的小指,那份巨大的恐慌和悲伤,仿佛真的被这个承诺和这个动作驱散了一些。他迟疑地、慢慢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了路初薇的。
路初薇轻轻晃动着两人勾在一起的小指,用童谣般的语调念着,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路初薇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薛天翊嗯!不变!
这句稚嫩却无比真挚的话语,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路初薇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喉头一哽,差点再次落泪。
短暂的温情和承诺之后,现实的问题浮出水面。路初薇看着薛天翊身上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外套,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体,想起之前电话里他总是欢快地说“我很好”,心中那份不安和疑虑越来越重。她必须弄清楚这孩子到底是怎么生活的。
路初薇天翊,你告诉我,你现在一个人怎么生活的?一日三餐怎么解决?在哪里睡觉?
小天翊似乎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完全抽离,被这突然的问题问得有些懵。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小手又开始不安地绞着衣角,声音也小了下去:
薛天翊嗯…早上护士长姨姨带我去食堂买包子…或者粥,然后她送我去幼儿园…
路初薇中午呢?
薛天翊在幼儿园吃的…
路初薇放学是她接你吗?接回来以后呢?
薛天翊是的…我去食堂,或者我自己拿钱去外面买…
一个五岁多的孩子拿着钱去外面买…路初薇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之前所有的担忧被证实了。一个孩子,在用他稚嫩的肩膀独自扛着生活的重担。
路初薇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严厉,但更多的是化不开的心疼:
路初薇钱呢?钱哪来的?
小天翊似乎被她的语气吓到了,身体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小声回答:
薛天翊爷爷枕头下面,有…有个布包,里面是退休金…他们让我少用,爷爷要花钱……
之前每一次通电话,每一次微信里,他欢快地说着自己过得很好,那些故作轻松的话语背后,藏着的却是令人心碎的懂事和隐忍。路初薇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窒息般的自责。
巨大的心疼和内疚如同海啸般席卷了路初薇。她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像做错事一样绞着手指的孩子,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对自己的愤怒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但声音已经无法维持完全的平静,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近乎冷冽的严肃:
路初薇薛天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那么久了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你难道要做一个小骗子吗?连我都要骗吗?
小天翊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但他强忍着不敢哭出声,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委屈:
薛天翊呜…姨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要给你添麻烦了…你好忙好忙的
路初薇麻烦?
路初薇我再忙,也不能耽误了照顾你!一个五岁的孩子该是怎么样的?是被大人抱在怀里哄着、被精心照顾着吃饭睡觉、开开心心去幼儿园交朋友的!你看看你?!你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
路初薇的声音陡然拔高,但随即又被更汹涌的心疼淹没。她猛地将他再次用力搂进怀里,手臂收得紧紧的,用自己的力量去驱散他所有的惶恐和不安。她的声音贴着孩子的耳朵,带着压抑的哽咽承诺:
路初薇薛天翊,你去我家,我家就是你家!我可以照顾你,我们大家都照顾你,五岁孩子该是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
小天翊彻底愣住了,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路初薇,仿佛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而路初薇的语气也越来越强势,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容置喙的威压。
路初薇我和爷爷是你唯二的亲人,爷爷现在病了不能保护你,但我可以!你的生活、学业、未来都应该由我负责,你只要做一个健康快乐的孩子,顺利地长大就好!
路初薇姨姨有钱,我可以养你,并且不止是我照顾你,还有我的父母、我的未婚夫他们都可以,比你在医院里凑合不知道好了多少!
这番宣誓的话语彻底击垮了小天翊心中那点害怕“麻烦别人”的壁垒。他看着路初薇那双燃烧着心疼、自责和无比坚定光芒的眼睛,这个美丽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姨姨,此刻为了他,展现出如此强硬又如此温柔的姿态…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安全感和被珍视感,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冲散了所有的惶恐和委屈。
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姨姨”,想说“对不起”,但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汹涌而出的、滚烫的泪水。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害怕的泪水,而是如释重负、充满了依赖和信任的泪水。他用力地点着头,小脑袋像小鸡啄米,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薛天翊好…我跟姨姨回家…
路初薇紧绷的神经和冷厉的表情,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绽放出一个无比温暖、带着泪光的笑容。
小天翊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小小的、还有些冰凉的手,放进了路初薇温暖而坚定的手掌中。那只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此刻温柔地、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小手,仿佛为他撑起了一片永不坍塌的天空。
路初薇牵着小天翊,没有立刻离开。她走向护士站,那位一直帮忙照顾薛天翊的中年护士长正关切地看着他们。路初薇的脸上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与礼貌,但眼底的感激与郑重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路初薇护士长,这些天谢谢你照顾天翊了,我会把他带回去的。
“路小姐,您太客气了!放心吧,薛老我们会好好照顾的!”护士长连忙摆手,看着路初薇牵着孩子的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路初薇还有,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师父的情况随时可以和我联系,24小时都可以。
她拿出手机,动作利落地操作了几下。
路初薇我刚才给医院的账户预存了一笔费用,应该足够支付师父未来几个月的特级护理和所有医药开销,麻烦您这边留意一下。密码还是师父原来的那个。后续我会安排专人定期对接。
护士长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没问题!路小姐您安排得太周到了!”
走出大楼,傍晚的凉风带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暮色四合,天空是温柔的蓝灰色,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繁星般次第点亮,将医院的冷硬轮廓融进一片温暖的海洋中。路初薇站在路边,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平稳启动,汇入都市夜晚的车流。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飞速掠过,像一条条发光的河流。路初薇侧过头,看着身边紧紧挨着自己、小手还牢牢抓着她一根手指的小天翊。孩子似乎累极了,也安心极了,在车子微微的颠簸和温暖的空气中,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地耷拉着,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覆盖下来。
北京的夜色温柔流淌,万家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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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尽量快点更些男主的剧情^^谢谢大家送的花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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