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贵客,想必各位来到此处,皆是从下层破关而来,我们这一层的玩法极为容易,价高者得。稍后小人会将宝物一一展露于各位面前,各位请先入座,夺宝大会片刻之后便开始。”
“来人,上茶,上茶点。”
“单笼金乳酥,八方寒食饼,云喜饼,雾云饼,五色饼,蜜耳,时果,巨胜奴,甜雪,酪浆,古楼子……”
与底下两层的昆仑奴不同,这一层尽是些鲜眉亮眼的新罗婢,也可以说的是暖玉温香人独醉。
席间却也有不少女郎,瞧见此事皆是嗤之以鼻,颇为不屑。
“尝尝这脆梅?”
穆川的心思从不曾在那些人身上,只是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这是青梅制的,用百来个青梅,将熟冷醋浸没一宿,取去控干。再用熟醋调沙糖一斤半浸没入瓶内,以笋叶扎口。仍用碗覆藏在地中深一二尺。用泥土盖过白露节取出换糖浸。”
“你何时会这些?”
穆川蹲在陆安然腿侧,颇为自豪地说道,“我会得可多了,这不算什么。大会快开始了,我不能时常过来瞧你,这手炉你定要好好用着,莫要再使性子。”
陆安然瞧着他,“你何时这般啰唆,像极了学堂里的夫子。”
“也不知道,徐先生如何了?”
陆安然眼中划过一丝不起眼的落寞,比起那年那时,今年今时对于徐清策而言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种保全呢?
可她一抬头就望见从不远处走来的穆泽与蔡望津二人,没有了徐清策也会有其他人,穆泽,你既然要做初一,那便别怪我做十五。我既然答应了徐清策,就绝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九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躲懒?”
“这位是?”
穆川眼见瞒不住了,不慌不忙地向穆泽介绍起人来,“二哥,这便是我那位辋川别院的好友,卫宛。”
“见过卫姑娘。”
陆安然也随之起身行礼,“见过两位郎君。”
“不请姑娘与我们同坐?”
“宛儿她颇为腼腆,不喜人多,今夜也是误打误撞进入此处。”
“宛儿?”
穆泽瞧着身形同陆安然相似的卫宛,又瞧见穆川眼中的炙热与担忧,九弟素来朋友遍天下,只是这女郎倒是稀罕。从前见他对陆安然那般,看样子到底不是一路人。这样,也好。
“二哥,我们边走边说。”
穆川拉着穆泽朝前走去,陆安然只是瞧着三人的背影默不作声,当然她也没有忽略掉蔡望津眼中的猜疑之色。
跳尽胡孙妆尽戏,总被他家哄诱。
“咚咚咚”
“各位,各位贵客们,这会我们就开始了。”
“这第一件宝物乃是石青色琉璃熏炉一座。”
红绸布下那通透的石青色很难让人觉得它只是一座熏炉,其中价高者自然不少。
“第二件乃是紫檀木螺钿五弦琵琶。”
“第三件乃是降真香。”
“第四件乃是极品血参。”
“我出价五百两!”
穆川一开口,宛若这极品血参货真价实,其中不乏也有跟风者。
“我出一千两!”
“一千五百两!”
“三千两!”
正当穆川打算接下去喊价之时,却见一新罗婢将一张纸条塞入他手中。
“五千两!”
穆泽方要拦住他,却见他立时三刻消失在人前。他心中思忖,难道是这卫姑娘得了重病,这女郎当真如此厉害,能让九弟如此模样,比之陆安然倒是厉害不少。
“你可是疯了,明知……”
“我以为你叫我来,是为了夸我……”
穆川与陆安然此时远离人群,躲在一侧石洞内,又因着石洞所处位置狭小,二人不得不紧贴以对。
“人命关天,老夫人毕竟当年有从龙之功。”
“那两人一看便是秦家大房二房中人,并非表兄。”
“我同你并非说他,你又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表兄,又是如此纨绔,惩戒他们一番也不为过。”
陆安然真是哭笑不得,“你何时如此孩子气?”
穆川看似倚着石壁,实则二人越靠越近,呼吸之气愈来愈浓烈,“你从前也总说我稚气未脱,而今是嫌弃我了吗?”
“你越发同童子模样了。”
陆安然从二人缝隙间钻出,穆川不依不饶地拉着她不让走。
“你还未回我。”
“我又不是……”
穆川虽然并未听见最后几个字,却凭借昏暗的烛光与唇形,猜了个七七八八。
“春闱之事一结束,我便会再次请旨。”
陆安然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烛光虽然孱弱,却暖意洋洋。
“好。”
二人回到大会之时,已然到了第十件宝物。
“各位,各位,本次大会的最后一个宝物乃是三宝合一,更是本次的头彩。”
“什么头彩,也不让人瞧瞧。”
底下起哄者众多,喧闹者甚多,唯有五人心中有几分揣测。
“这第一层便是在这幕帘之上,各位,可有人识得这是何物?”
烛光本就不明,这锦缎反而光彩四溢,眼尖者早已经坐不住了。
“天鹿锦,小爷怎么会不识得。”
“天鹿锦!”
“天鹿锦!”
“十两黄金一匹的天鹿锦?”
“各位,各位,各位稍安毋躁,这幕帘的确就是坊间传闻的天鹿锦。”
“不必看了,我出价二十两黄金!”
其间跃跃欲试者颇多,穆泽手上的扳指摩擦得越发润滑,穆川回头与陆安然视线交汇,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
“各位,这第二宝乃是人宝。”
主事掀开幕帘,一人五花大绑在圈椅之内,且眼睛被蒙住,嘴巴也堵住了,可他的衣着皆非凡品,最重要的是他脖子里挂着一块羊脂白玉的玉牌,玉牌形状乃是一对双鱼。
“双鱼令!”
穆泽眼下早已经坐不住了,台上那人可不就是白日里见过的严尚书之子严念愠。
“五十两黄金!”
穆川见穆泽如此,想来,那人便是严尚书那个混球儿子了。
“那人怎么如此眼熟?”
“那不是严尚书家的狗鼠辈?”
“可不是么,这和双鱼令在一起,难道说……”
“听说陆家嫡女到京中已经有数日了,我若是拿了这双鱼令去求娶,那陆家那些铺子可不是都是我的了,哈哈哈!”
“我出一百两黄金!”
“痴心妄想!三百两黄金!”
穆川眼下振臂一呼,反倒是引得方才失神的众人回神,一时之间这最后一件宝物一下子涨到了五百两黄金。
陆安然见情势如此,起身立至穆川身侧,将两只荷包递与他手中,“你我既然是好友,我又岂有不帮之礼。”
“二哥,我便将它们交给你了。”
穆泽朝陆安然行了个礼,“姑娘高义,稍后回府定当奉上欠条。”
“不必言谢。”
“八百两黄金!”
三层之上此刻静默无声,方才那些鬼鬼祟祟之言皆在此刻化为虚无。
“既然如此,那么这三宝尽归这位公子所有。”
秦家大宅之中,翊王穆霖与秦度眼下正在书房之中手谈一局。
“表兄为何今夜不同他们一起去?”
“殿下今夜前来就是为了此事?”
“表兄好生无趣,我可是听闻你家老夫人,当然,还有表兄的身子有些起色了,所以特地来瞧瞧。”
“听说严尚书家的郎君丢了?”
“满大街不顾宵禁找人呢,我方才来时,听说连宫中都惊动了。”
“毕竟是两朝元老。”
“幸亏表兄高见,我眼下瞧着那严尚书只觉得是个大大的蠢货。他家郎君春闱在即,闹出点什么事来,只怕是官职都不保。”
“我那会竟然还想拉拢他,当真是蠢不自知。”
“殿下能听臣一言,臣荣幸之至。”
“我们是血脉至亲,怎么可能是那些人可以比的。”
“殿下近来所言所行,陛下可有斥责?”
“不仅没有斥责,反而赐下不少物件。”
“殿下,若要登至高之位,时时警惕,夜夜自省乃是根本。”
“爷知道。表兄,你又赢了,我们再来一局!”
“殿下再不回去,只怕是娘娘要派人来寻。”
“她一听我来表兄这里,心中高兴着呢,半点说辞都没有。”
“王妃娘娘虽说有些气性,为人确实良善之辈。”
“表兄说得不错。兰娘若是知道严家那个狗才丢了,只怕是又要暴跳如雷,我不在府中,便不会成为她的靶子。求表兄收留我,在此处躲躲清闲吧。”
“王妃个性率直,是难得的女郎。”
“这是自然,我家娘子哪里有不好的。”
“不对,不对,我不是下在此处的。”
“殿下,落子无悔。”
“行吧,爷还要来一盘。”
翌日晨起,朝臣们陆陆续续踏入含元殿,迎接着新一日的朝会。
穆泽与严尚书彼此点头行礼,规规矩矩挑不出半点差错。
“陛下驾到,众臣早朝!”
诸位大臣在监察御史大夫带领下有序进入含元殿。
“趋~”
大臣们在典仪官和赞者的高喊声中弯腰拱手小步快走到自己的座席旁。
“脱舃~”
众人齐刷刷地脱掉了脚上的鞋子,置于座席的一侧。
“俛伏~”
众人皆行颔首之礼,慢慢弯下腰,双臂伸直,举过头顶,左手在头上压住右手,跟着身体一起往前弯倒,直至右手掌心接触到地面。
“兴~”
“俛伏~”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位爱卿平身。”
“众爱卿,可有本可奏。”
“臣何笠有本启奏。”
“允~”
“臣要参严尚书严大人纵子狎妓。”
严安“扑通”跪倒在大殿之上,“陛下,臣与臣子皆冤枉。”
“狎妓?朕记得你家郎君是今年可还是要准备春闱?”
“回陛下,小儿一直在家中温书,不曾外出。”
“回陛下,臣也不愿意做这污人清白一事,只是昨日京兆尹夜半时分闹得沸沸扬扬。臣亲眼所见,严大人家中郎君从平康坊的大门走出来。”
“何大人夜半不睡觉,头眼昏花也是有看错的。”
何大人怒从胆边生,“尔乃厚颜无耻之辈,老匹夫!”
严大人拂袖垂泪,“陛下,何大人如此羞辱微臣与微臣家中郎君,微臣,微臣……”
“陛下,身为举人,又要参加会试,如此行径,往大了说是小酌怡情,往大了说便是德行有亏。”
“陛下,老臣实在是冤枉!”
“严大人,某敬你乃是两朝老臣,可你如此行径,实在是让人,让人大为不齿!”
“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这是朝堂不是你们家后院。一个个……”
“陛下,狎妓之事不过是风流韵事,可是臣昨日找到严郎君之时,他身上带着一块东西,臣实在是,实在是不敢不面承陛下。”
京兆尹吕阳此时跪倒在大殿之上,哭哭啼啼的样子居然比严尚书还要胜过很多。
“是什么东西?”
吕阳将手中物件递给吴寿喜,吴寿喜见此物,心下擂鼓大作,这难道就是双鱼令?
景帝琢磨着手中的玉牌,玉牌通体透亮,润泽有度,形似双鱼,难道是……
“陆家嫡女前几日堪堪迈进我京兆尹的府门,向微臣吐露,自己的双鱼令丢失了数日,遍寻无果。”
“微臣替她一番寻找,说来也是奇怪,今早府门口莫名其妙多了不少类似的玉牌。臣实在是……”
“既然如此,傅与南,此事便由你们刑部协同大理寺,京兆尹查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
“多谢陛下!”
“臣,傅与南领命。”
穆泽眼中深意更甚,看样子严家算是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