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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负荆请罪

更流年

“胡掌柜,多年不见,仍旧如初。”

胡掌柜甫一瞧见陆安然,便行了个全礼,“姑娘还记得小的,是小的荣幸。”

“姑娘来京中多日,小的这才拜见,实在是失礼。”

“我本就不欲人知晓我的行踪,况胡掌柜辛劳已久,何必自谦。”

胡掌柜示意身侧仆从们退出亭子看守各处各道,这才将石桌上的茶饼置于瓦片之上反复炙烤。

陆安然却又见一侧摆放了些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等佐料,只是觉得百味俱全,各有所爱。

“姑娘可听闻今日天子的诏令?”

“出来的匆忙,还不曾听闻。”

胡掌柜将那茶饼敲了又敲,磨了又磨,直至它成为那细腻的茶粉。

“那位封了一珠亲王。”

“比我想的时日晚了些。”

“那位是雕心鹰爪之人。”

“大义灭亲,一举两得。”

“姑娘,喝茶。”

陆安然闻着面前的茶碗,茶汤碧绿茶色正好,方要饮用,却被一阵马蹄声打乱了思绪。

“是秦家的马车。”

亭外的仆人们立时三刻就来报,可谓是快得紧。

“这里原本就同他们的别院近些,秦家马车也属正常。”

陆安然端起茶碗,以碗遮目,侧目之余却瞥见马车内妇人身上的衣衫布料乃是小团窠臼锦。

胡掌柜见陆安然收回了视线,故而继续接话,“那位再厉害又如何,也终究是敌不过九殿下的。”

“穆川?”

陆安然将茶碗放下,心中倒是回忆起前世也差不多是此时,穆川回京封了齐王。

“九殿下不仅被封了双珠齐王,又赐下了太平坊前朝那位楚王的宅邸。”

“楚王?”

“可不就是那位楚王。”

“还将春闱之事悉数交给了九殿下,不,齐王殿下。”

虽然前世也知道景帝对穆川是不同的,或许是因为他不曾沾染任何一派的势力之争。而今他同样回京,却被封了双珠,从前景帝宠爱穆川,却保护他将他放逐。而今他回朝,又委以重任,怕是难以安眠之人又多了几个。

“他向来不沾染任何一派,或许如此才被派去主理科举之事。”

“九殿下璞玉浑金,若是他负责这次科考,寒门士子方有出路。”

陆安然想起前世穆川也是如此,一腔热血赢得寒门之心。

“肃清官场的第一步自然是从科考开始。”

“姑娘说得在理。”

只是可惜,庆王此时只怕是已然和严尚书一条心了,这次没有了徐清策,也会有下一个。

与其如此,不如送他一个又何妨。

陆安然望着沸腾的茶汤,不禁想起另一个人,“我二妹妹可还好。”

“好,二姑娘而今管着整个庆王府的内务,上上下下哪个人不得尊一声,侧妃娘娘。”

“萧家女就快入府了,她定然是焦头烂额。”

“听人说起二姑娘似乎……”

胡掌柜附在陆安然耳侧说了哪几个字,“想来那位也不会薄待了二姑娘。”

“但愿如此,只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总是担心的。胡掌柜不若……”

半盏茶之后,陆安然起身告辞,“这蒙顶石花很是清爽,来日定要再讨几碗茶喝。”

“姑娘客气了,姑娘只管派人来取就是了。”

“冬青,先下利钱,算是定下了。”

冬青从外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了胡掌柜,“胡掌柜,您看看这利钱可是这样。”

“姑娘客套了。”

陆安然扶着冬青的手离开了凉亭,手掌心唯一感受到的温热是冬青指尖传递过来的,其余各处皆让人觉得犹如薄寒之中人。

“姑娘,您,可还好?”

陆安然轻拍冬青的手指,示意她莫要担忧,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小小的马车内竟然四季如春,除却车内的熏炉,厚重的帷幔也是遮得密不透风。

“看清楚了吗?”

“别的看不出,可是佩戴的玉环乃是七头凤纹。”

“宫中如何?”

“一切顺利。”

“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寺中求之签再回去。”

“是。”

话说两头,穆川与逐风二人巴巴地赶到陆府门前,却见两仆从立在门外,将匾额摘了下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二人头也不回地回了句,“我家姑娘说了,这宅子她住得不爽利,打算住到城郊的别庄上去。”

“那这宅院是要卖出去吗?”

“卖什么卖,这是我们陆家的宅子,就算是空着也断没有卖出去的事情。”

穆川与逐风心下松了一口气,复又开口问道,“我们乃是陆姑娘的朋友,不知,二位可否告知陆姑娘去向,某有要事相商。”

那二人挂完新的匾额,方才行了个礼“实在是抱歉,我家姑娘的去向我等实在是不知,不过姑娘早上听说城郊的山上风景如画,想必是去别庄了吧。”

“不知二位可知别庄所在?”

“出了承德门一路往西去,有个辋川郡,别庄便是在郡东南侧。”

穆川向二人道谢,翻身上马,与逐风骑马离开,途经崇德坊之时,与正欲回府的穆泽一行人擦肩而过。

穆泽勒马驻足询问道,“九弟,行色如此匆忙,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吁~”

穆川赶忙勒住缰绳,转动马儿回转身子,不曾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穆泽。

君子之礼提醒他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端正守礼,可是他眼下面对这样一个曾是血脉亲人却想要处处争权夺利,不顾百姓死活,自私自利之人,又是如此的矛盾。

“不知会在此处见到二哥。”

这附近官员的宅子悉数有些名声的左右不过那位三朝元老,严尚书,严大人。

“我方才去城郊溜溜马,九弟这是打算去何处?”

“先前同一位故交约在了辋川郡,本欲打算去赴约。”

穆泽似乎从穆川眼中察觉到一丝冷漠和惧怕,才不过几个月,九弟何时变得如此了。

“原来如此,我们兄弟二人也许久不曾一起用膳了,今日府上准备了一道稀世奇珍,九弟可愿意同我回府叙叙家常。”

“二哥相邀,自然是要去的。”

穆川回头对逐风叮嘱道,“你亲自去一趟,同我那位好友致歉,明日我定去她府上赔罪。”

逐风瞧见眼下的情形,心中有数,起身行礼,驱马离开。

“是,逐风告辞。”

穆川与穆泽二人骑马绕过街巷,在庆王府大门前停了下来,“殿下回来了。”

“无礼,怎么不见过齐王殿下。”

管家率一众仆从向穆川行了个全礼,穆川瞧着昔日的二哥御下有方,本该为他高兴,此刻心中却平白生出许多悲悯。

他游历四方,见过不少的世家大族,富甲商贾,可是陆家的确是难有的松弛有度。

“快起来吧,我不过是同二哥回府吃顿家常便饭,不必如此。”

“多谢齐王殿下。”

穆泽将手上的马鞭递给了一旁的管家,便引着穆川穿过穿堂,绕过双虹桥,进了花厅。

花厅内陆欣然井然有序地安排着仆从们摆放菜肴的位置,她瞧见二人入内,从容不迫地行了个万福礼。

“妾身见过两位殿下。”

穆川这才打量起这花厅的布置陈设,入眼所见便是四角花几之上的几盆醉美人崭露头角,盘长文花窗下的些许微光更是衬得它们如痴如醉。

越过湖光山色黑檀木屏风,黑檀木莲花纹方桌之上琳琅满目,而圆桌之后乃是一方罗汉床,罗汉床旁茶几之上一套青釉茶具,配上香炉点点,可见主人用心。

“二哥这花厅真是瞬息万变。”

“这都是你嫂嫂准备的。”

“齐王殿下谬赞,妾不敢当。”

“九弟向来直率,他既然夸你,必然是你当真做得好。”

陆欣然低头不语,看似面臊得慌,实则心中却欢喜不已,看来那人的法子的确有效。

“是。”

二人入座之后,陆欣然方才拍手让仆人们一一将菜品呈上来。

穆川望着原本桌面上的各色果子,开口问道,“不知这果子能否可用?”

“自然可用,只是这果子不过是一时开胃,不可多食。”

“好了,欣然,快将那道鱼脍请上来吧。”

“是。”

却见一仆人端着一只白玉瓷汤碗入内,陆欣然接过那汤碗,又从一侧取了一只沙窑贴花执壶,将其中浓汤浇灌在透明的鲈鱼片上,混合着鱼汤与鱼肉的鲜嫩,又有莼菜的质朴佐味,这鱼脍的味道几乎是达到了顶峰。

“味道鲜美而不腥,纯汤而不腻,嫂嫂有心了。”

“多谢殿下夸奖。”

可惜太过于奢侈,这样一条鲈鱼只取得其中几片鱼肉,其余皆舍弃。若是寻常人家,必然是三五日的吃食。

穆泽对比似乎司空见惯,只是沉浸在鱼脍之中不可自拔。

“这鱼汤虽然鲜美,却不可多食。故妾又准备了婆罗门轻高面,水晶龙凤糕,通花软牛肠,消灵炙,缠花云梦肉,水盆羊肉,茱萸茶汤一壶。”

“妾又准备了博托。”

“嫂嫂辛苦了,不若一同坐下。”

陆欣然并未接话,只是转头望了一眼穆泽,“两位殿下定然有不少话要说,妾还有庶务需要打理,先行告退了。”

“去吧。”

穆泽并未抬眼,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穆川瞧着这些菜,心中隐隐作痛,这些吃食,只怕可以让寻常百姓吃上月余。

穆泽也瞧出了他的异样,“九弟为何不吃?”

“这菜肴如此繁多,我一时有些眼花,平日里我一人也就两菜即可,总想起儋州那些时日,百姓受苦……”

儋州,若非儋州未能得到秦家军营中的账本,也不至于非要用一招苦肉计。

穆泽膝盖处仍旧隐隐作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下什么是最重要的。

“九弟说得对,不过今日请你来府上是为了贺你封王之喜。”

“二哥也进了一步,也该由小弟道贺一二。”

穆泽将天青色执壶中的茱萸茶倒了满满两大碗,“为兄以茶代酒,望我们兄弟二人携手共进。”

“九弟也祝二哥得偿所愿,莫忘初心。”

二人共饮尽碗中茶汤,却见蔡望津步履匆匆从外入内,附在穆泽耳边低语。

“九弟,只怕有个地方需得你陪我一同去一趟。”

“二哥开口,理当相助。”

陆府门口停了一辆黄花梨木双鱼忍冬纹马车,车内下来了一对主仆,二人行至府门口,已有人前来相迎。

“小姐回来了。”

“今日府中可有事发生?”

胡管家示意手底下的人将东西拿上来,“按照小姐的吩咐,我们将匾额更换的前后,来来回回好几拨人从我们府门前经过。”

“不过小姐放心,我们都按照冬青姑娘交代的话回了他们。”

陆安然放下手中的君山银针,“都说说,有些什么人?”

“先是卖货郎模样的一行几个人,又来了两位瞧着是主仆二人,都牵着马,那位郎君头上戴的玉冠看着不像是寻常物件。后来又来了,母女,婆子,牙行……”

“噗,你们这是将路过之人都瞧了个遍。”

“小姐,这些可都是主动搭话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人!”

“好了。”

满堂笑意绵绵,难诉情意之深。

陆安然瞧着桌案上的金壳镶嵌珍珠宝石镜子,珍珠宝石金璎珞,的确不是俗物。

光是外头的锦盒便是价值千金的相思木,粗看之下,险些以为是黄花梨。

“小姐,这两样物件可有何不妥?”

陆安然摩挲着镜子上的珍珠宝石,又打量着璎珞上的坠子,看上去的确是同一块石料。

她将镜子放回盒中之时,不经意间将项链置于镜子之上,镜面之上浮现出字体。

“混球平康,鱼令已出,戌时一鹤戏登场。”

冬青将晚膳从外至内端了进来,“小姐,您先用膳。”

“这梅花汤饼倒是让我觉得饿了。”

“姑娘,胡管家怕您饿了,先呈上来让您垫垫。”

“同管家说,简单点便好,晚些时候,我们还要去一趟布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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