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凭你们，还想见我们大小姐！”
“我们，的确是你家大小姐让来的。”
“我们陆家要什么稻米没有，区区绿波村几十亩稻米也好意思来我们陆家铺子上货。”
那人又捧起一堆编织精巧的草鞋砸在一旁的地上，“还有这个什么破草鞋，你们自己看看，有人要嘛？”
陆安然掀开车帘，看着地上跌坐着两人十分熟稔，定晴一看，竟然是李婆婆和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女子。那位想必就是王二家了吧。
如此恶劣的态度让陆安然气上心头，她手指紧紧握住，指尖的白色像极了沁了雪色。
“小姐，那人我认得，是翠姑的儿子，虎子。”
“欺人太甚！”
周围已然是围了不少人，此时陆家商号这四个字异常刺眼！
“这陆家怎么这样。”
“这不是欺负人嘛？”
“就是，这婆婆看着好可怜。”
“小姐，要不我先下去处理一下。”
“不用了，这件事已经引起了民愤，我怎么能让你去承担这些。”
陆安然打开车帘，钻出车厢，迅速地朝着人群中走去。
那人穿着陆家商号的衣服，眼看着就要拿着木棍朝李婆婆挥去。
陆安然立马护在李婆婆和王二家的面前，可是意想之内的疼痛感并未传来，她抬头一瞧，穆川不知何时来的，此刻他牢牢抓住了那人的木棍，丢在了一旁的地上。
他旋即一脚踢在了那人的腹部，疼的他嗷嗷叫。
“狗东西，自己家大小姐也不认识了，居然还想痛下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陆家的仇人呢！”
穆川朝陆安然伸出手，“来，安然！”
陆安然摇了摇头，“我脚崴了，先将婆婆她们扶起来吧。”
“原来这个就是陆大小姐。”
“是了，是了，我昨儿个还在码头上看到她了么。”
“这陆小姐脸色怎么那么白。”
“你们还不知道吧，陆家那一个坊都起火了，烧的太突然了。”
“这陆小姐在火场里救了不少人么。”
“可不是么，你们看看，这手都包着呢。”
“这也太可怜了吧。”
“你们这儿都不是最新的了。”
“我，我听说，陆小姐被人下毒了。”
“下毒！难怪这脸色。”
“人姑娘多好啊，冲过去就护着她们。”
陆安然无暇顾及其他人的眼光，转身询问“婆婆，您先起来，看看可有受伤。”
“安然啊，你怎么样啊！”
“我，我没事。”
陆安然在灵犀的搀扶下企图从地上挣扎起来，可是脚掌的疼痛感像极了吸血虫啃食的滋味，钻入心肺，不由得你挣脱。
穆川见陆安然行动艰难，直接抱起了陆安然，转头就进了陆家商号。
翻滚之时披风上的孔雀纹羽让人觉得宛如孔雀飞翔九天，美不胜景。
披风裹挟陆安然的神态，无人留意的小角落，她面若樱花，娇嫩惹人怜爱。
“你，你放我下来！”
一行人进门正巧碰上了刚刚从库房出来的李向奎，“掌柜的，可有冰？”
“有，我这就去库里取。”
穆川将冰凌与伤药装入荷包，敷在陆安然的脚踝处，“这是我在南宵看到的秘方，不出一个时辰，你的脚便可恢复如初。”
“我自己来就好。”
“小姐还是我来吧。”
“婆婆今日之事实在是抱歉，你们先坐吧。”
“陆小姐，今日之事我也是看在眼里，这分明是刁奴欺主。”
“你若是下不了手，交给我王二家的，我不怕！”
陆安然接过穆川递来的茶，也示意他递与李婆婆和王二家的。
“喝口茶歇歇吧。”
“多谢这位公子。”
“李掌柜的。”
“属下在。”
“虎子之事掌柜可有何话可说？”
“虎子他娘是二姨娘房中的贴身丫鬟，素来在我这小店横行霸道，可是我，我怎么敢和二姨娘明着干，我也是店小容不下这大佛，还请小姐为我等做主。我才刚刚去库房核对修复房屋所需要的材料，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失职，还请婆婆与娘子恕罪。若是大小姐要责罚，我也甘愿受罚。”
“李掌柜之言我自然会找人核对。虽然此事你也有苦衷，但是失职也是有的。至于受罚，我会与娘说，便让娘略施小惩吧。”
“是，李某愿听夫人安排。”
“还有，今日的草鞋日后分一个位面给它。”
“是，小姐，我这就去。”
“不急，还有今年的账本，也一同拿过来。还有，支两百两银子给婆婆。”
“多谢陆小姐！”
“谢谢安然了！”
“灵犀，用我们的马车送她们回去。”
待到众人退散，房间内只剩下陆安然和安静喝茶的穆川，“咳咳咳～”
“可是又难受了？”
“没有，只是窗户开着有些凉意。”
穆川起身关上了临街喧闹的窗户愣子，屋子里一下子静谧了太多。
“哒哒哒”
陆安然扶着桌沿墙壁企图站起来，走向屏风后的书塌上，“脚还没好，想去何处可以告诉我，我自会帮你。”
我自会帮你，从前你也是这般说的，你可有什么难处，我会帮你的，安然我也是皇子。
穆川半蹲下身，忽而感觉到泪花冰冷冷地滴落在脸颊上，“好好的，怎么哭了，可是又疼了。”
穆川横抱起陆安然，将她放在叠席之上，“嗯～适才有些疼。”
“我找李掌柜再要点冰来。”
陆安然扯住了穆川即将转身离开的衣角，“这个时节冰本就少，只怕存货也不多，让李掌柜留着急用吧。我无碍了。”
陆安然并不知道此刻的她撒娇的模样就像是清晨枝头上的露珠，折射出人心的安宁。
“好，都听你的。”
穆川半蹲下身，从胸前掏出一个朱石栗色的锦盒，“这个送给你。”
陆安然紧紧握住锦盒的手指，指尖微微颤抖，从未想过此生会这么早收到这个礼物。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穆川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欢喜，迫切想要看到陆安然打开锦盒的样子。
陆安然一点一点地打开了那个曾经打开过两次的锦盒，心中五味杂陈，“这镯子的颜色镀色纯正，洁白光润，绝不是平民百姓能拥有的。”
“是南宵的一位老僧所送，我游历的时候曾经为他打理过一段时间的田产，故而他将此赠与我。”
“这位老僧定是南宵的贵族，也许与你一样，不爱世间繁华，唯爱农田趣事。”
“如今还多了一件事。”
“何事？”
“我心悦……”
“大小姐！”
“大小姐，您要的账本，小的都帮您搬来了。”
陆安然指了指不远处的书案，“放在那儿吧。”
“是，还有件事，还想请小姐示下。”
“李掌柜，你说便是。”
“这虎子不知如何处理？”
“若是他还是那般样子，我便再去打他一顿！”
“小姐，这……”
“你又不是孩童，怎的还这般冲动。”
“我就是容不下人欺负你！”
“我也不是孩童，今日之事不过是一时情急。”
“那，小姐，这刁奴如何处理还请小姐示下。”
“将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连同今日的事情，一并写了状纸，连人带纸绑了送衙门便是。”
“是，小姐，小的这就去办。”
“就这么送去，多少便宜了他。”
“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若是我，我定要敲锣打鼓地送他去衙门，让他们也看看他这德行！”
“那小姐？”
“穆公子的话也不无道理，除此之外，陆家苏城所有商号即日起凡是购买草鞋，订购绿波村稻米者，送一只香糟鹅。”
“小姐，这岂不是亏本买卖。”
“李掌柜，亏本与否我们拭目以待。灵犀可有回来？”
“灵犀姑娘还未回来，小姐可是有事情嘱咐。”
陆安然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一张银票，“既然尚未回来，那就将这银票折合成银钱，一会交给灵犀。”
“是，小姐。”
“小姐，可要准备些吃食，您最爱的青葡萄，夫人特地嘱咐让人给您冰着呢。”
“准备些清爽的糕点吧，葡萄晚几日吃吧。”
“是，小姐，小的这就去准备。”
“你刚刚所言何事？”
陆安然此刻心中纠结，这镯子收了只怕他会以为自己对他情意绵绵，若是不收只怕是伤他的真心。人与人相处，真心本就难得，这一世，我既然重来，便不想伤他的真心，却又不想他乱入那些凹糟事情中，一个人万劫不复便够了。
“我适才是说，安然不辞辛劳拖着病体来赴约所求为何？”
“我只是不想毁掉她们的希望。”
我太清楚希望被一点点蚕食殆尽的滋味了，这样的滋味，一个人受就够了。
“可是安然，如若遇到力所不及之事，务必要先保全自己，不要顾及别人了。”
“好，我下次努力做到。”
“那你呢？”
“我……”
“你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
穆川心中不知如何解释，我总不能告诉她我其实是装睡吧。
“我却是有些劳累，可是一见到你的字条，便想见到你。”
“咳咳咳～小姐，吃食拿来了。”
“放在书案上吧。”
“是，小的告退。”
“坐吧。”
陆安然沏了杯茶递给了穆川，“这杯茶我敬你，一来敬你不顾危险冲入火场救我，二来敬你不辞辛苦为我找寻青葡萄。倘若之前我所行有让你误会之处，我也在此向你致歉。可我们终究萍水相逢，我不值得你如此舍出真心与性命，这镯子我且收下，待日后你若寻到心仪的女子，我定会物归原主。”
“陆安然，我的真心在你眼中如此不值一提嘛？那床榻之上之事又如何解释，那日你醉酒你又那般待我！”
“床榻之上是我昏了头，一时冲动。至于醉酒那日我原以为我解释过了。”
“陆安然，你很好！”
穆川接过那杯茶一饮而尽，直接气鼓鼓地冲下了楼，与来寻他的逐风撞了个正着。
“九，九少爷，您这一夜去哪里了？可让我好找。”
“老爷让你来的？”
“是，不是，是老爷担心您。”
“那我们走吧。”
穆川抬头望了眼二楼的方向，终究还是没有捕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抹视线。
可他不知的是，就在他低头离开的瞬刻，陆安然扒着窗户边缘哭成了泪人。
对不起，对不起穆川，你待我良多，可我却不能，不能再一次给你一点希望了。我怕这点星星之火点燃的不仅仅是你，还有我。可是我，不能动摇，否则满盘算计都成空。
你和陛下回瀚京也好，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此生不负相见对谁都好。
“小姐，灵犀回来了，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风沙迷了眼。”
“穆公子不在嘛？”
“他，他有事离开了。对了，婆婆他们送到了嘛？”
“小姐，你看，这是婆婆送我们的糟鹅。”
“灵犀，你快拿来我看看。”
“可好吃了，李婆婆的手艺简直是一绝！”
“那灵犀吃了几只？”
“被小姐发现了，我就吃了几口，真的就几口。”
“既然如此，那灵犀便再去一趟吧。”
“去做什么？”
“我和你说……”
“真的吗！灵犀马上就去！那小姐，你等我回来！”
“好，等你回来！”
灵犀风风火火地又离开了，带走了一室喧闹，只留了清冷。
“咳咳咳～”
陆安然看着手帕上的血渍，回忆起昨晚的桃酥。
没错，这毒是她自己下的，而且就下在了那盆桃酥里。二娘啊，二娘，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会自己给自己下毒。
你的爪牙我会一根一根地拔掉，然后让你这个无爪的猫儿尝尝那般滋味。
账本上被朱笔圈起来的地方尤其显眼，只是仔细一看，所圈之处不在少数。
“陛，老爷，九少爷回来了。”
“寿喜啊，让小二上杯茶。”
“是。”
“九少爷，您尝尝这香片。”
“清新淡雅，父，父亲何时喜欢上这茶。”
“父亲不喜欢，儿子喜欢的紧呢。”
“儿子不明白父亲所言为何？”
“听说你昨晚去救人了？衣服也换了？”
“是，救了些人，但是这其中不乏陆家小姐的帮助。”
“寿喜啊，你看看，老九这满心满眼都是陆家小姐，全然不领我们的情意。”
“自然还是要多谢父亲的派遣之恩，如若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扑灭了。”
“这陆小姐用一件衣裳就换的我儿如此夸赞，真是换算得很。”
“父亲不要误会，陆小姐不是那般的人，她是心中有光，眼中有情义之人。”
“哦？我儿似乎对此女评价颇高。”
“因为她值得，我突然想起来一事，还请父亲恕罪，儿子先告辞了。”
“去吧。”
“寿喜啊，你怎么看这陆小姐。”
“听九少爷所言，此女甚是厉害。”
“看样子，高承贤之事只怕是此女故意为之，老九不过是做了个陪衬。”
“此女心机之深，不可小觑。再加上这双鱼令，看样子陆家这一位新家主，不是个寻常人物。”
“那我们……”
“既然儋州如此引人注意，那就给他们个机会。”
“有件事，老奴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说便是了。”
“听说庆王殿下在陆家呆了一天一夜，而且……”
“这个逆子，陆家什么反应？”
“说是要纳妾。”
“看样子刚刚老九欲言又止的样子是因为老二。”
“九少爷心地善良，不知道二少爷的心思也是正常的。”
“看样子，是时候敲打敲打老二了。”
“老爷，那我们……”
“先听书，不要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出戏。”
“是……”
二少爷，您就自求多福吧。
逐风和穆川一人一马朝郊外奔去，“少爷，我们这是去哪儿？”
“绿波村。”
“吁～”
“穆公子？”
“灵犀！”
“你家小姐可有来？”
“小姐还在看账本呢，公子怎么走了？”
“灵犀，有件事我需要你帮我一下。”
灵犀和穆川在一旁的石头上聊死了今日之事，“穆公子，我家小姐定然是说的气话。您放心，这件事包在灵犀身上了，灵犀保证让小姐说出心里话。”
“我回去之后也顿觉我那时太过冲动。”
“我家小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她心地善良，乐善好施。再说了，她要是不在意你，干嘛又准备字条又准备衣物的。”
“她……她在意我嘛？”
“嗯，肯定的呀，灵犀从未见过小姐对除了陆家人以外的人这么贴心。”
“灵犀这就回去帮公子问个明白。”
“灵犀，别太直接，我怕伤到她。”
“明白。”
“那你此行来是为何事？”
“小姐尝了婆婆做的糟鹅，觉得甚是美味。所以让我和婆婆谈一笔生意。而且给了我很多银钱，让我找人准备铺子。还打算在村子和苏城交接处做个摊位出来。这样一来，这里弄个茶肆，那里弄个酒馆，这绿波村的稻米还愁什么呢。”
“真是妙啊！”
“你又是谁？”
“在下逐风，是九少爷的侍卫。”
“那灵犀先回去了。”
“什么侍卫，蛮撞的很，还不如我家衫越稳重些。”
“少爷，那小丫头刚刚干嘛瞪我！”
“我怎么知道……”
主仆二人目送灵犀离开了绿波村，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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