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从来没有事情会一直完美，这是母亲在很早之前教我的。我不记得她那时的动作，我只记得她的神色很奇怪。怎么说呢，那是一个严肃又带了几分爱的表情。当时我还不懂，想着有空去问问母亲什么意思。可惜三天后，母亲就已经安静地躺在了那小木匣子里。

当我看见实验室燃起了熊熊大火的时候，我迷茫地怔愣在了原地。等到清醒过来后，我早已冲进了火里，里面烟雾弥漫，我只随便用毛巾捂住了口鼻就埋头苦冲。我一路小跑来到了实验箱安放的地方，在那里，我看见了满地的玻璃碎，材料也被人泼洒在地。我低头时，发现上面用血淋淋的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单词[TRASH]——拙劣的作品。

那是我最引以为傲的作品，此刻却被人打翻在地，还写上了极具羞辱性的字母。

我痛苦地近乎发狂。我绝望而又不甘，想过就此离世，却放不下很多事情。

我站在火中，好像活着又好像已经死了。我愣在了那里，外面的呼喊好像消失了，我什么都听不到。火焰顺着衣服向上爬着，我能清楚的感受到疼痛在身体里弥漫。可我已经动不了，我的腿仿佛被我的心拉着，而我的心每跳一下都在经受折磨。大不了就死在这个地方，和自己的心血一起。我想着，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和他们说一声再见。

在这一片绚烂的红里，我看见了一个人。他穿着防护服，脸被火焰熏的通红，是卫佑。我的眼眶一瞬间就潮湿了，望着来人，我终于又拥有了勇气。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避开倒塌的板子，他坚定地向我伸出了手。在那个瞬间我听到了我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的很快。他的身影在后来的无数个分离的夜晚出现在我的心里，使我辗转反侧。

A国听说了这件事，立马派出了代表向我表示问候。

我无心倾听代表的话。他们说的冠冕堂皇，面具带的端端正正。我却看到了藏在面具下的诡异笑容。他们的脸上像是写着一个词——[TRASH]。我想一把撕掉这层面具，但我却恐惧地发现他们没有灵魂。

卫佑在此期间来看望过我几回，他的手被烧伤，翻开的的皮肉显得无比恐怖。有几次，他来时给我带了花，是旧世纪的品种，叫小雏菊。

它们没有现在的苑弦子那么耀眼，也没有沸翮那般芬芳。但在我的心里，这束花极美，它们芬芳扑鼻，光彩夺目。这一切都只因为这是我的爱人送的。因为是他，所以我也不在意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要是他送的，哪怕只是一支，我都会欣然接受。

满戴尔从Y国赶来看我，那时我已好的七七八八。望着他，我压抑已久的情绪一下子爆发。与我而言，他不是我在Y国的守护者，而是我的哥哥。他帮我一步一步收集材料，帮我把琐事解决，让我能够被大家理解。所以他了解我，知道这次事件对于我的打击有多大。

我将和卫佑的事一点一点摊开了说给了满戴尔听。他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如果做好了决定，我也不逼你改变。只是等到了你们要做出抉择的时候，他会站在你的身边吗？”你的身份特殊，他会保护你吗？他的言外之意是那么的明显，答案如同一把刀子扎在了我的心上。

他肯定不会帮我。

所以，我选择在那时低下头，藏住自己强扯出来的苦笑，告诉他：“我不知道。但我希望我们能站在同一立场。”

满戴尔摇了摇头，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说：“这是首脑让我交给你的。”

上面有人用稚嫩的字迹写着：爱真的代表一切吗？

那是年少时的我写的，那时我信誓旦旦，相信爱能代表一切。可现在生活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然后再告诉我，不是这样子的。

爱什么都解决不了。

我好像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疯狂的向苍天索要着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样真的是正确的吗，我问自己。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是的。对啊，不是的。

不管是感情还是物质，都不该有人能困住我。不管我是否乐意，我都要担起责任。我代表的整个国家，而不是一个有姐姐疼爱的弟弟。我对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不是谁的爱人或谁的弟弟，我是我自己，是Y国科研人员的第一代表。

可责任太重了，我担不起。我担不起啊。我无数次想撂挑子离开，却又一次次留下。想了想，我只是，只是不想姐姐太累罢了。

姐姐已经帮我收拾了几十年的烂摊子，我不想她再帮我收拾一个。

我翻开笔记本细细看着，我突然发现有意页格外突兀。上面的纸张明显比其他的要薄。我将它放在灯光下，勉强看出了几行字。熟悉的字体让我一眼认出这是姐姐写的。她写到：你自己才是你的一切，而不是爱。

将本子合上后，我静默了一会。

窗外的鸟儿叫个不停，可能是A国的安排，一只鸟跳到了我的手上。我抚摸着它柔软的毛发，突然就明白姐姐的良苦用心了。她太了解我，知道我会想不开。所以她才将本子给我，告诉我：只要你还活着，那就没有完不成的事。

只是这活着，真让人痛苦不堪啊

最近A国的研究员主动找到我，想加入这个项目。我看着她的眼睛，突然就笑了。讲实在的，我的姐姐叶若怎么说也是Y国唯一首脑，我作为她的弟弟，对于A国的目的还是能够猜出来的。

我没心思和她装什么，随手拿起了放在桌面的试剂，边把玩我边告诉她：“想参与可以这场实验，当然可以啊。毕竟学术面前无国界，但我有个条件，你们的人禁止不可以接触核心技术。如果可以的话 我一点意见都没用。”听到我的话语，她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她冷笑了一声，从虚空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我。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人脸上一会惊喜一会儿气愤的表情。欣赏够了后，我没有拆开那封信，而是原封不动直接推了回去。毕竟这信到底是谁写来的一目了然。

A国需要我的项目去进行高智商人群保护以及军火研制。这封来自A国首脑的信无非是在拿Y国威胁我。我并没有查看的必要，但研究员执意将这封信留下，走之前还嘲讽地笑了几声。他用手指点了点桌子上的信，告诉我：“相信我，没有人的骨头能比永远笔直。”

我拆开信，认真的看着。信上写到：

尊敬的雅威研究员，

你好，相信我的来意你已明了。在你作出决定之前，请给我一些时间。

首先，我想我需要告诉你，在A国境内，只要我们有心查，你们就不可能瞒住什么。比如说你同卫佑上校的恋情。当前我国是不会允许像这样的例子产生。但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们的研究员，我想我们可以为你作出一定的改变。

其次，叶若小姐哪怕作为Y国首脑，如果只要你回去了，就肯定会给国家带来巨大的危害。届时哪怕你是海面的灯塔都不会管用。我国绝不会允许你回去除非你交出核心技术。

最后，A国和Y国的实力摆在那里。你不给，我们也可以抢夺。究竟如何选择，我想以你的智慧不会想不通。

看完这封信，我长叹一口气。我想这次可能还是要A国失望了。

这封信将A国的傲慢表现的淋漓尽致。先不说信的用词是否得当，单是从给他人写信，却依旧使用本国语言这个角度来讲，就已经让人感到浓厚的不适了。可求人如果是这个态度的话，那还是不要异想天开了。

相比起这封信，我更在意的是那个研究员取信的动作。

她的动作无比娴熟，很明显已经暗地里使用过无数次。A国的科技已经能够从虚无中取出东西了吗？这项技术怎么还没有被公之于众，还是说这项技术仍在实验中，这次展示只是为了给我以及我背后的Y国一个警告。不论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样子的，这对于Y国都不是什么好的象征。

值得庆幸的是，Y国从来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不论是老人还是小孩他们都愿意为我国作出贡献。看着面前的书信，我突然想起了两个世纪以前的事情。那时Y国遭人打压，濒临亡国之际，人人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那一年，我国国防军数量破了建国以后的记录。战死的人不计其数，难道自愿参军的人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吗，他们都知道的。他们选择了站在正义的那一方。

所以A国拿Y国来威胁我是多么的可笑。

只要我是对的，Y国就永远站在我的身边，成为我所向披靡的后盾。这就是我的底气。

思来想去，我提笔写下了回信：

尊敬的A国领导组，

你好，非常感谢您能百忙之中抽空出来写信给我。

但非常抱歉，贵国的要求我无法满足。

我的实验是用于全人类而非某个国家，哪怕是Y国我都不会给出。关于我和卫佑上校之间，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事情，我们不过是相伴的朋友。至于您来信中提及Y国，我们国家人民自愿为了全人类作出贡献。相比之下，您甚至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将我拘留，不是吗？

将信递给了研究院后，我就没在去关心A国的反应。这个时间我更应该投身如实验而非无聊的人身上。

既然A国已经开始向Y国示威了，我们的计划也要提上日程。

不管A国官方打算如何做，我都不会将我的实验交出去。那是我的心血，也是人类的果实。它不该成为A国养私军的地方。

那将会是未来的亚当方舟，我绝不允许有人去染指。

我点开了屏幕，打给了我的姐姐。简单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介绍过后，我同她讲：“姐姐，重新启动溯洄计划吧。”姐姐在那边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将电话挂了

我想，是时候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了。我虽然没什么所谓，但Y国不能毁在这个时候。溯洄计划这关乎的不止是我国，更是全人类。我们要堂堂正正地向全世界宣布，当年我的母亲能做到的事，我也能。A国已经待在世界第一强国的位置太久了，现在该让它受到来自Y国的报复了。

刚回到实验室，就收到了一封邀请函。信上说，A国官方有要事找我。刚踏入议会庭的大门，我就看见了我的姐姐。我和她是一对双胞胎，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有时就连艾薇都会认错我和她。此时，她正端坐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我也许久没见到她了，所以我见到她的那一瞬间，感到了有些奇怪出现在她的身上。她好像在笑，却又比我以前见到的时候更加疲惫。

我并没有往A国找人假冒那方面想，毕竟旁人很少模仿的这么像，就连姐姐的一举一动都学得七七八八。在得到了允许后，我坐到了姐姐的旁边，看着她和A国的人交流。好不容易，等到A国的人走，姐姐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偏过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里藏着浓郁的情感，让人见了都不由得感到伤感。她突然开口，一字一顿地和我说：“别怕，做自己。”

我一点都不知道她讲的是什么，是卫佑和我的事情，还是指我不愿将自己的计划交出去的事，可那都不重要。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暖意，我只觉得自己并非孤身一人。我一直担心自己的举动给Y国带来不好的结果，而此次姐姐的拜访，就如同一把伞，帮我挡下了所有的流言蜚语。幸好还有姐姐，否则这个世界我是真的一天都没法待下去。

姐姐这时又突然开口：“你和卫佑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没有问我是不是真的，但我只觉羞愧万分。

看着我低下的脑袋，她伸出手摸了摸：“没事的，我支持你。”

在那一刻，我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将头放得越来越低。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后，我痛苦地问她：“姐姐，如果有一天，我的行为有可能导致了Y国的覆灭。我该以什么为先，世界还是国家？”我早已做好被姐姐劝说的准备，但我却听到姐姐和我说：“没关系的，现在太乱了。总该有钟声将众人敲醒。如果有那一天，你不用担心。Y国愿意成为那钟声。”边说，她一边帮我整理着我的领口。我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了只要我微微抬头，就可以看见她眼眸中复杂的情绪。可惜我那是选择了低着头，这大抵是因为我不想面对。

她揽过我的肩膀，迫使我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国为什么一直将科技研究发展放在环境上吗？因为全世界不该为敌。我们愿意为了世界付出。你明白了吗?”

说完，她打算离去。在走出大门时，她好像又想起了些什么，将几张纸塞在了我手上，就离开了。她走得极为潇洒，我刚准备去送送。只见她背着光站在门口，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不用送，就大步离开了这里。

回到实验室后，我将这几张纸翻来覆去的看。在这个科技极为发达的时代，纸张已经不再常见。但吸引我的不是纸张，而是里面写的内容。我看到Y国的人们一笔一划的在纸张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一笔一画都书写着对我的信任以及对于死亡的无畏。

我终于再次拿起了实验的材料。依照着上次的步骤，我开始了第一阶段的反应测试。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卫佑来看过我几次。他轻柔的帮我拂去脸上的汗珠，在无数个夜晚里安静的看着我。

好不容易等到第一阶段结束，我注意到卫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不是这样的，他会和我说笑，会帮助我而不该是这样一直沉默。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先开口了。他问我：“Y国到底有哪里好的，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的付出。”他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疑惑，似是真的疑惑不解想从我的嘴中得到一个答案。

我放下手上的材料，想了一会儿，回答他：“你去过希通胺吗？我在那里出生。那里常年充斥着黄沙，狂风每日都会吹过，那风刮得人生疼，但我依旧改变不了对那里的喜爱。

可这并不是出于旧世纪所谓的恋乡情怀，只是因为我曾在那里看见了许多小花。

讲真话，那些花其实一点不美，但在那片黄沙中格外显眼。闲暇时光，我非常喜欢在那里片黄沙中奔跑。每每看到那些花，我都会思考整个Y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会像这里一样开满这样子的花朵吗

等到我长大了之后，我才明白，那其实不是花，甚至不配叫花，那只是环境污染的产物。

后来因为我随口一提没见过鲜花，朋友在外出的时候给我带来了一捧真正的花。那花比希通胺的花好看太多了，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是那些污染物无法媲美的。可即使是这样，我仍旧怀念着在那里奔跑的日子。那是我难得自由的时光，在我眼里，那花就是Y国最具特色的产物。”

他好像也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望向了窗外的远方。他出声喃喃道：“只是因为花吗？”

那如果没有花呢。这个问题他没有问出口。但不止一个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只能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于是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没有什么风景，只有一颗光秃秃的树。那棵树就像我一样，暮气沉沉，毫无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