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第二日清晨，林噙霜看着已经没有丝毫不妥的女儿大哭出声，“墨儿，娘的墨儿......”盛墨兰趴在林噙霜怀中，小手尽力的抚着林噙霜的背，“娘，没事了，墨儿没事了，您别担心。”好不容易将林噙霜安抚住，众人才安下心来用早食。

用完早食后，周雪娘告诉林噙霜，马车下午才会来接大家回盛府，今日可以带姑娘在玉清观中好好逛逛。林噙霜听完，半是兴奋、半是担忧，“墨儿，你身体还未好完全，仙师说往后你每个月都需要来观中住一日，这事，老太太和大娘子肯定不会应允的，娘得好好想个办法。”林噙霜面露焦急。“放心吧，娘，女儿心中有数，时下女郎经常去观中为家中长辈祈福，有甚者长居观中一两年，墨儿只是每月来观中小住而已，并没有什么大碍。”盛墨兰淡淡道。林噙霜盯着说出这番话的墨儿，心中又是一阵悲痛，她才八岁的女儿，怎得就会应对盛府这一摊子算计，都是她这个当娘的无用。

盛墨兰心中却早已略过这个问题，思绪转向其他处：即使观主没有说每月需要来一趟玉清观，她也会想办法创造这个出门的机会的，她有太多想要做的事情了，而这些，都需要时间。“不要着急，盛墨兰，离及笄还有几年，一切都还来得及。上一世的事情不会再重演了”墨兰在心中告诫自己。当务之急，还是小娘的寿数问题，她需要找机会和观主见一面，重来一次，她是想要娘好好享福的，而不是早早的离开人世。

眼看着林噙霜又要落下泪来，盛墨兰赶紧阻止，“娘，别想啦，你看我现在多好呀。“说罢，还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娘，您瞧，玉清观的景色多好，我还没来过道观呢，您带我瞧瞧好不好嘛~"林噙霜顿时拿女儿没辙了，也想到往后女儿就要每月独自上山了，趁着这个机会，提前熟悉一下玉清观也是好的。

玉清观所在离汴京城并不遥远，但不知为何，声名不显，平日里来此处的香客并不多，故而整个观中给人一种清幽之感。

观中有一处竹林并一处桃林，二者相距也并不遥远，林噙霜和盛墨兰二人此刻身体都不好，竹林处有一小湖，未免再受了寒，众人便去了桃林赏景。眼下虽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枝头仍有零星的花朵点缀，林噙霜随手折下一朵，卡在墨兰的簪间，倒也别有意趣。墨兰也不甘示弱，将一朵桃花别在林噙霜耳后，虽然其额间有伤，身子也单薄，却平添一份柔弱风姿。母女二人对望，都“噗嗤”一笑，旁边的周雪娘、云栽、露种等人见到林小娘和四姑娘的笑颜，心中也长舒一口气，跟着玩闹起来。

远处，一个身形单薄的男子看着这一幕，眼中也不禁浮现出笑意，胸中的那点郁气也有消散的痕迹，但又隐隐约约可见泪光闪烁。

“这便是亲人吗？母亲愿意为了孩子付出她的所有，只愿孩子能够一展笑颜，孩子也愿意给母亲回馈她最真挚的爱意。”

“茂则，你说，吾由大娘娘教养长大，大娘娘一直照顾我、帮助我，为何，她却不是吾的生母呢？而吾的生母，又是为什么甘心在宫中当一个透明人，不愿承认我是她的儿子呢？”

“官家......”张茂则在原地嗫嚅着,他心知官家此刻不需要他的回答，这些事情，官家心中其实都有数。“罢了，回去吧。”赵祯眼神再看了一眼远处仍在打闹的母女，没有再说什么，踏上了回观中的路。此时的赵祯年已二十，继位七年有余。但在朝堂上仍然被处处制肘，朝中诸多事宜由皇太后刘娥处置。

他是偶然从一个小宫人口中得知自己非大娘娘亲生子，在永定陵的李顺容才是其生身母亲！查实这个消息为真的赵祯登时大病一场，但他不敢对外表露出一丝自己已经知道真相的情绪，在生病的那段时间，他回忆着从小大娘娘对他的爱护，在其登基后对他的悉心教导；小娘娘更是无微不至的照顾；至于李顺容，他的生母，他的记忆中几乎没有和她有关的记忆！

赵祯的心情无比复杂，可他也知道，这都是上一辈的选择。其中很多事情甚至是爹爹一手促成的，大娘娘如今殚精竭虑的处理朝政是为了他，生母甘愿在永定陵守陵也是为了他。而如今的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若是现在想认回生母，莫说大娘娘了，连朝臣都不会答应！赵祯只能在私底下找寻生母的画像，偷偷地给她在不知名的玉清观立长生牌位；对于政事的学习，也比从前发奋百倍。

“娘，你带我去见见仙师吧，墨儿也想好好感谢一下仙师，墨儿还想跟着仙师学道呢。”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童音，赵祯不知为何，带着张茂则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渐渐地落在了那对母女身后。“墨儿，这次真的要好好谢谢仙师，若不是仙师......娘之后也不能陪你来玉清观，咱们先去问问小道长仙师有什么忌讳，再一起去拜谢仙师。”林噙霜蹲下身对着盛墨兰轻声说。

赵祯这才注意到，妇人额头上还带着伤，在其苍白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狰狞，赵祯觉得奇怪，加之方才听到的“不能陪你来玉清观”，时下，官宦人家的夫人姑娘一起来道观是一件常事，为何这位夫人却是“不能陪”？一旁的张茂则察觉出赵祯的想法，开口道：“官家，那妇人便是无欢道长说的从玉清观山脚下叩至山顶的新任承直郎盛纮盛大人的妾室，是为其女儿失魂而来，今日玉清观台阶上的血迹便是这位妇人留下的。”赵祯听完不置可否，良久才道：“莫寻小道长所说的愿意以一半的寿数救回女儿的也是她了？”张茂则听了这话不敢再开口。

二人悄然离开了玉清观，而林噙霜与盛墨兰已经找到了昨日的小道童，提出了希望当面和观主道谢的请求。小道童将她们带到了观主的房前，先进房去禀告了。随后，小道童请盛墨兰进去，吩咐林噙霜在门口等待即可。林噙霜听完十分忐忑，但是此刻也来不及叮嘱更多了，只能让墨兰不要害怕。

盛墨兰进入袇房之后，十分恭敬地给无欢道长磕了三个头，“盛墨兰在此感谢仙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无欢亲自扶起盛墨兰，“贵人言重了，贫道并没有做什么，你只是暂时离魂，到了时间自然会回来的。这是贵人的机缘，玉清观只是恰逢其会，也想沾沾贵人的气运罢了。”盛墨兰十分疑惑，无欢也没有对她解释的想法，只继续道：“竹林深处有一间竹屋，在你及笄之前，它都是属于你的。你想在里面做什么都行，如果有什么需要，吩咐莫寻就好，他会做到的。”盛墨兰怔了怔，这意思，是笃定她有了什么不得了的机遇，并且会做什么事么。

盛墨兰抬起头，希冀从无欢脸上看出一丝破绽，但什么也没能看出来，无欢还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随后便让莫寻送她出去。“等等，仙师，我小娘的寿数还能找回来吗。”盛墨兰急切道。以命换命这种秘法这种秘法有伤天和，世间早已不存在了，当时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林娘子将你带出盛府。”盛墨兰听到这话愤怒了，那我娘的伤都白受了吗！”这样做也是为了林娘子考虑，行事有敬畏，才能更长久。”无欢又开口道。

“行事有敬畏，才能更长久。”盛墨兰喃喃道，没有再说话。无欢也默默地打开了房门，示意她可以离去了。墨兰走出房门，踉跄着扑入林噙霜怀里，无欢对着满脸焦急的林噙霜开口道：“林娘子，往后还需多行好事。”听到这话的林噙霜更是惴惴不安，但是不敢开口询问，只是默默地将墨兰放下，给无欢行了个大礼，这一次，无欢没再阻拦，受了这一礼。

随后一行人便下了山，在马车上，林噙霜也没问无欢同墨兰说了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她。

赵祯在福宁殿照例看起了今日的札子，脑海中却一直浮现那对母女在桃花树下的身影，良久，才叹了一口气,拿起手边的札子，去同大娘娘请教了。

刘娥正在垂拱殿处理政事，听闻通报，抬头询问：“受益从玉清观回来了？”也不等回答，便让内侍将赵祯迎进来。两人商议了一会政事，又一同用了晚食，才回了各自的宫殿。

“受益，你要如何对待李顺容老身不管，但只要老身还活着，你的母亲，就只能是老身。若不然，一旦引起朝政动荡，这些责任，你我都无法单独负起。”刘娥在殿中喃喃自语，声音轻的只有自己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