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云泽澄清霓虹。
秦执步伐悠悠,陈济迎接他下马车,他的心思落在柳持身上无暇他顾。
“他还未醒吗?”
“柳公子不久前刚醒,一醒便问了殿下的去向。”
“噢,是吗?”秦执稍微顿着,嘴角扯开一弧笑。
“你们如何同他说的?”
“我们说公子有事出去了,柳公子也没再问了。”
秦执听完没有给反应,陈济甚至以为他生起气了。
“给孤换衣服,我亲自去看看他。”秦执声音听不出波澜起伏。
“是。”
柳持是看不见他这身盛服的,但他身边的筒过看得见,他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身份。
盛服三两下被褪去,换上了墨兰素衣,他身姿挺拔,衬得皮肤更加洁白如玉。
门被冷不丁的推开,秦执身形从容的走进去,筒过往柳持碗里夹鱼肉的筷子一顿。
秦执皱眉看着,转过头,把陈济厉声喊了过来。
“少爷…”陈济冷汗涔涔,秦执冷着脸。
“将公子的早食撤了。”
“是…”
柳持闻言也不动筷了,将筷子轻轻撂下,缓缓起身,他不懂秦执这又是搞哪出,他不让吃便不吃好了,反正哪哪都是他安排的。
下人将碗碟尽数撤了,直到下人连筒过手里怔住的筷子都一并收走,他才反应过来。
“不是…?”
筒过疑惑看向柳持,柳持默默向床走去。
秦执看着柳持的所有动作,微微皱眉。
“哥哥吃饱了吗?”
没有…不是你把饭食撤走了吗?柳持装聋作哑,脚下动作没停。
可毕竟是陌生,柳持走时总打踉跄,筒过急忙起身。
秦执快步越过筒过走到他身边,快一步扶住了他。
“哥哥吃饱了?”
“嘶…”
柳持将手臂抽开,想张口就骂,可听着秦执语调里实打实的关心又不好发作。
“不是你不让我吃吗?秦公子又明知故问什么?”
“哥哥误会了。”
“我是见你碗里的鱼有刺,你看不见,误食了怎办?”
“嗯。”这样啊。
“等饭食上来,我喂你好了。”
柳持知道他话里明里暗里指的是筒过刚刚的那一个举动,可是,很平常的一个动作啊。
他不懂秦执心里琢磨什么,奇怪得很,不过,他觉得秦执就是个奇怪的人,本身就是,做出什么都是奇怪的。
可柳持快走到床边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下身就往床上一栽,还好在府上的东西哪哪都好,没有什么不适。
好到甚至于,他都感觉自己要价值不菲了。
“坐床上也好,哥哥休息,我一并喂你。”
。。。
秦执是觉得,他刚刚走了那两步,就会累到要休息吗?
柳持心里对他多了些排斥和鄙夷,这时又想到醉玉楼那边好像还没动静呢。
府邸在华京,有人失踪外头总会有一点点风声或耳闻吧。
他可是头牌花魁,消失一整天了都不闻不问吗?
难道秦执就将他藏得这般好?
想着不禁细思极恐起来,他想起秦执如今似乎还为他建了庄子,等改了程,他又看不见,怕不是要真正与世隔绝。
他想着,闻着凑过来的香郁鱼羹,都有些生了厌,将秦执的手推开了。
想来让筒过逃出去,要提上时日了。
“我不吃了。”
柳持凭着感觉把身体转向秦执这边。
秦执便将碗筷放到床边,一下就站起身。
“今夜我有约要赴,入夜了我便令陈济带你在我府邸转上几圈,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秦执好像并不怕他就此逃了,也是,连人都拐来了,还怕什么?
“你将我拐来究竟想如何?”
他问过秦执这个问题,却始终得不来一个合理的答案。
“哥哥,我也许是一个自私无比的人,我只希望你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便好。”
你倒是有自我认知。
“我留在你身边,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柳持将身子坐正。
“我家财万贯,你衣食无忧。”
“我无兴趣。”
“我可以保护你。”
“没有你,我一样好好的,我可以自己保护自己。”
柳持声音冷淡。
秦执那边无声了很久,半晌才淡淡开口,语调带了些难以分辩的哽咽。
“那你的眼睛呢?”
“你说你能保护自己,为什么瞎了?”
柳持脑子轰的一下炸开,为什么?为什么会瞎?因为他的无知冲动,失去了玩伴,也失去了眼睛。
“呵。”柳持沉默了好一会儿,冷笑一声。
秦执看着他,他的全身发抖,拳头也握得骨节发白。
“因为我贱!”
柳持怒吼一声,眼睛被布缎遮住,却还是看出他的状态有些癫狂。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踏青,非要在路过军驻的地方吹箫,他们也就不会死,我也不会瞎。”
“都是怪我,都是因为我,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柳持站起来,朝着秦执站的方向恶狠狠地指了过去。
第一次,在这么多年永远无法翻篇的事情被骨露的揭出来。
“你到底是谁?”
他话间带着抽泣,他感觉眼睛同得厉害,眼部也一片湿热,他下意识胡乱揉了一下。
就闻到一股,许久未闻的血腥味,干净的白布也被一点点染红,筒过吓得够呛,跑过去就扯开了布条。
柳持的眼睛闭着,眼根处在渗血。
“公子…公子!”
筒过慌乱的用他的袖擦去他的流的血,眼泪和血夹杂在一起,难闻极了。
“公子切莫再哭了。”
“五年了…他们离我而去五年了!”柳持一只手捂着心口,一只手一直指着秦执。
“你到底是谁?”
柳持伴着嘶哑的声音。
秦执深深皱眉。
“传医。”
“是。”
他目不斜视盯着柳持,他的身子晃动,有些站不稳。
“说话!”柳持吼着他。
秦执叹了口气。
“我见过你的眼睛,那年…我十二岁。 ”
柳持眉头紧锁,血泪彻彻底底染红了脖下的衣,挂在华丽的刺绣间,格外瘆人。
秦执看着他心里也堵得慌,轻步走了过去。
“那年你也不过十六年华。”
绕到他身边,手指扶上他的后脖颈后,他的肌肤冰凉打颤。
秦执用了点力一按,柳持便直直晕了下去。
身体拖着湿哒哒的衣服血水,像极了一具刚刚行完凶尸体。
在柳持眼部痛觉彻底消失的最后一刻,在他耳边,喷涌出炽热的气息。
“你没得选,留在我身边。”
真是个疯子。
后就彻彻底底没了意识。
秦执把柳持抱住放到床上,筒过没见过这般场面,反应过来后,伸手便抓住了秦执的领口的袖子。
“你在干什么?”
“我跟郎君那么多年,从未见他生这么大的气,他的眼睛哭不得。”
“我起初相信你对他没有恶意,他的眼睛已经开始严重到渗血了,你安的什么心?”
话间,宫里传来的太医已经提着箱子赶来了。
“殿下…老臣来迟了,如此着急,发生了何事?”
筒过盯着秦执,手却慢慢的软下来。
殿下…?
面前这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
秦执阴着脸甩开他的手。
“去,看看他。”
他往床上一指,那太医就看了过去,才发现床上躺了一个人。
他走过去,不由得心中惊骇。
那人的状态说是一句尸体也毫不为过。
“殿下这是?”
“你只管医。”秦执咬着后齿。
“是。”
他替柳持把了脉,他眼部的血已经停止流,结成了团团的血垢,太医将其清理干净了。
撑开了他的眼皮,仔仔细细的瞧看了一番。
“殿下,这位公子的眼睛已经常年未好了,他的瞳孔已经发生了异变,已经不是原来瞳孔的颜色了。”
“老臣看,这是外力所伤,最易解决,也最为致命,”
“外力伤了眼睛,身体的脉络也会受到影响,眼部血液会造成堵塞,他很久没治了,所以今日一动怒,将身体五脏六腑的气全部输送到了眼部,这才导致了他的失血。”
“可能医好?”
太医摇摇头叹气。
“难,他早就错过了最好的医治时间。”
“看着眼睛的受损程度,怕是已有五年了。”
“可有方法?总要一试。”
“殿下,我这里备制了药水,材料珍贵稀缺,殿下妥善解决。”
秦执皱眉。
“有何用?”
“回殿下,这瓶药水可以让他的眼处的坏组织修复,且会达到活血化瘀疏通脉络的效果,会治止他的病情恶化。”
“好好,如何使用?”
“滴在他的眼根处,切记,千万不能碰水,也不能再流泪。”
“嗯。”
秦执从他手里接过瓷药瓶。
太医又叮嘱了几句,忙忙碌碌就退下了。
太医一走,四周又恢归宁静。
秦执眉眼阴冷的看着筒过,他死死低下头。
“我的身份,你知道了?”
筒过慌忙点头,如捣蒜泥。
秦执思索了一番,觉得柳持醒来怕是连身都不会让他近,便将药水伸了过去,筒过颤抖着接过。
他不错眼看着筒过。
“若是让哥哥知道了我的身份。”
筒过打着寒颤。
“孤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