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影西斜，将两仪殿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映出一片暖金。东方泸生搁下朱笔，长长舒了一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颈肩处传来久坐的僵硬酸涩。
“这皇帝……还真不是人干的活。”他暗自咕哝，用的是只有自己能懂的现代吐槽。可心底却有一份坚实的笃定——既在其位，便要谋其政，尤其是他心中那些关于未来的、星星点点的改革蓝图，都需要在这看似枯燥的政务中一笔一划奠基。
“李福禄。”他唤道。
一直躬身侍立在侧的大太监立刻上前一步，声音恭谨又透着恰到好处的关切：“陛下，奴才在。您可要歇歇？用些茶点？”
东方泸生活动了一下手腕，问道：“近日后宫可还安宁？有什么新鲜事么？”
李福禄脸上堆起笑容，细声回禀：“托陛下洪福，后宫一切安好。昨日苗才人在她居住的昭庆殿的小花园里办了个小小的赏菊宴，邀请了游才人、阮宝林、朱才人、任采女等好几位主子，听说很是热闹，笑声隔墙都能听见几分呢。只是……”他略一迟疑。
“只是什么？”东方泸生抬眼。
“只是岳美人近日不慎感染了风寒，未能赴宴，在临照殿静养呢。”
“病了？”东方泸生闻言，眉头微蹙。记忆中那个总是容易羞赧、说话温柔婉转、却又大胆热烈的娇弱身影浮现出来。他起身，“怎不早报？太医看过了吗？”
“回陛下，昨日就请了太医，说是寻常风寒，开了方子，嘱咐静养。奴才见陛下前朝事务繁忙，岳美人那边也无大碍，故而……”
“罢了。”东方泸生打断他，“摆驾临照殿。”
“是！”
临照殿侧殿内，药香混合着淡淡的、属于岳葭身上的清雅甜香，弥漫在空气中。
听得外间太监略显急促的“陛下驾到——”的通传声，内殿榻上正倚着软枕出神的岳葭明显慌了一下。她未施粉黛，只着一身素白中衣，如墨青丝柔顺地披散在肩头背脊，衬得那张小脸愈发苍白剔透。她急忙掀被想要下榻行礼，却因起身太急，带起一阵微弱眩晕。
东方泸生已快步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正好看见她踉跄一下，连忙上前，伸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小心！”
温热的触感隔着单薄衣料传来，岳葭抬起眼，眸中含着些许因病而生的水光，更显得楚楚动人。她唇色浅淡，轻轻唤了一声：“陛下……” 声音带着病后的微哑，却越发酥软婉转，似羽毛搔过心尖。
东方泸生扶着她，顺势在床沿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自然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不算太烫。病了就好好躺着，这些虚礼免了。”
靠在这坚实的怀抱里，岳葭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谢陛下体恤。陛下……朝政繁忙，怎还亲自过来看望臣妾？”
“再忙，听闻你病了，也该来看看。”东方泸生语气温和，带着歉意，“这几日确实疏忽了你们。”
“陛下心里有臣妾，臣妾便觉得……这病也不苦了。”岳葭将脸在他衣襟处轻轻蹭了蹭，语气里是满满的、不掺杂质的欣喜。
“傻话。”东方泸生失笑，手指轻抚过她柔顺的发丝，“生病哪有不难受的？定要遵医嘱，按时服药，好好将养，莫要落下病根。”他是真心在意这些妃嫔的健康，希望这深宫之中的女子，至少能身体康泰。
“是，臣妾都听陛下的。”岳葭柔顺地应着。
东方泸生又抬眼，看向屋内垂手侍立的宫女们，语气虽不严厉，却自有威仪：“好生伺候你们小主，饮食汤药，冷暖起居，皆要仔细。若再有疏忽，朕唯你们是问。”
宫女们慌忙敛衽行礼，齐声应道：“奴婢遵旨，定当尽心竭力。”
这时，宫女端来了刚煎好的汤药。东方泸生很自然地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递到岳葭唇边。“来，把药喝了。”
岳葭怔住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眉眼温柔、亲自为她喂药的帝王，眼眶倏地红了。她缓缓张口，咽下苦涩的药汁，却觉得心里漫开无边的甜。一碗药，就在这种静谧而亲昵的氛围中慢慢喂完。
服过药，岳葭精神有些不济，眼皮渐渐沉重。东方泸生扶她躺好，为她掖了掖被角。“睡吧，朕在这儿陪着你。”
岳葭却突然从被中伸出手，抓住了东方泸生欲收回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眼中带着朦胧的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望着他，软声请求：“陛下……别走……”
东方泸生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笑容温柔而肯定：“朕不走，就在这儿看会儿书。你安心睡。”
得了承诺，岳葭似乎才彻底放松下来，抓着他的手却未松开，仿佛那是令人安心的依凭。药力逐渐生效，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终于沉沉入睡。睡颜静谧，褪去了病中的憔悴，更显出一种纯净柔弱的美，宛如雨中初绽的白芍药。
东方泸生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摇头轻笑，就着这个姿势，用另一只手拿起旁边小几上的一卷书，借着床头的宫灯，静静翻阅起来。内侍宫人们早已屏息静气，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间，心中无不震动感叹——九五之尊，竟能为一个美人如此屈尊降贵，亲手喂药、彻夜陪护，这份恩宠，着实罕见。临照殿的宫人们互相交换着欣喜的眼神，主子得宠，他们的日子自然也更有盼头。
或许真是皇帝的亲临探望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慰藉与“良药”，岳葭这场风寒好得极快。不过两日光景，太医便禀报岳美人已大致痊愈，只需再略加调理即可。
消息传到前朝，正在批阅关于女子科考后续章程奏折的东方泸生笔尖一顿，唇角微扬。当晚，御驾便再次莅临临照殿。
岳葭早已精心准备，大病初愈的她褪去了病态，换上了一身水荷色绣缠枝莲的襦裙，外罩一件月白云纹的轻绸披衫，青丝半挽，斜簪一支简单的玉簪，脸上薄施脂粉，掩去了最后一丝苍白，透出淡淡的绯色。她没有在殿门迎驾，而是安静地坐在暖阁小厅的桌旁。
桌上白玉盆中，养着一株正值盛放的月季，花色是极娇嫩的粉，花瓣上还沾着几滴晚露，在灯光下晶莹欲滴。岳葭伸出纤纤玉指，正轻柔地抚弄着一片湿润的叶片，侧影娴静，姿态优美，仿佛一幅精心绘制的仕女图。
东方泸生挥手制止了宫人的通报，放轻脚步走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美人、鲜花、暖光，交织成一片静谧柔和的氛围。他心中一片宁静柔软，悄然走到她身后。
似是心有灵犀，岳葭恰好此时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她眼中瞬间绽开毫不掩饰的惊喜与欢欣，唇角弯起，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绵绵情意。“陛下，您来了。”
“葭儿。”他唤了一声，声音不自觉放得轻柔。
岳葭眼眸顷刻被点亮，漾开真切的笑意。她欲起身行礼，却被快步上前的东方泸生虚扶住手腕。“才刚好些，不必多礼。”他顺势在她身旁坐下，细细端详她的面色，“看着气色是好多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劳陛下挂心，臣妾已全好了。”岳葭声音温软，眼波流转间含着依赖与欢喜，“那日陛下亲来探望，又守着臣妾……臣妾心中感念，这病也好得快些。”
“说什么傻话。”东方泸生失笑，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发丝，“身子是自己的，总要珍重。药可都按时喝了？”
“都喝了。陛下吩咐的，臣妾岂敢怠慢。”她抿唇一笑，忽然想起什么，略倾身指向那盆月季，“陛下瞧这花，是今日内侍省新送来的，说是秋月季，香气格外清雅。臣妾见它沾了晚露，叶子湿漉漉的，倒别有生机。”
东方泸生随她所指望去。嫩粉的花朵在灯下色泽浓郁，叶片上果然凝着细微水珠，映着灯光，宛如碎星。他不由颔首：“好看。你病中不宜久坐吹风，若喜欢，明日让他们多搬几盆来，摆在廊下，你隔着窗也能赏玩。”
“陛下体贴，臣妾心领了。”岳葭笑意更深，身子不自觉地朝皇帝方向靠了靠，绸衫的袖缘轻轻蹭过他的龙袍。她仰起脸，灯光落在她清澈的眸子里，“陛下这几日，定又忙坏了吧？”
“惯常的事罢了。”东方泸生不愿多提政务烦劳，只握了握她微凉的手，“倒是你，病刚好，夜里凉，手这样冷。”他自然而然地将她的手拢入掌心，温热的气息缓缓渡过去。
岳葭脸颊微红，任由他握着，低声道：“有陛下在，便不冷了。”
两人一时静默。窗外月色悄然，殿内只闻灯花偶尔噼啪轻响，交织着月季若有若无的芬芳。这宁静温馨的氛围，让连日在朝堂紧绷的神经悄然松弛。
片刻后，东方泸生揽过她的肩，让她轻轻靠在自己肩头，一同望向窗外那轮渐明的月亮。“今日折子批得早，便想来瞧瞧你。见你安好，朕便放心了。”
岳葭倚着他，感受着那份安稳的气息，轻声应道：“嗯。陛下能来，臣妾心里……很是欢喜。”
她的声音渐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与期待。东方泸生低头，只见她长睫微垂，脸颊染着淡淡红晕，比那盆月季更显娇柔动人。他心中微软，想起她病中紧紧抓着自己手不肯放的模样，怜意更甚。
“葭儿。”他唤她，指尖轻抚过她细腻的脸颊。
岳葭抬眸，眼波盈盈。四目相对间，暖意流转，无声胜有声。他缓缓低头，一个轻如羽翼的吻落在她眉心。
“陛下……”她呢喃着，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朕在。”他温声回应，臂弯微微收紧，“今夜，朕陪着你。”
不知是谁先靠近，气息在不知不觉中交融。低声的絮语渐渐消失，只剩下目光的缠绕与温度的传递。他抬手轻抚过她的脸颊，指尖感受到那细腻肌肤下回暖的生机。她微微颤了颤，却没有避开，反而抬起眼帘，眸光如水，盛满了依赖与倾慕。
窗外，不知何时，明月悄然隐入了一片薄薄的云霭之后，似也羞见这室内的温柔缱绻。夜风似乎也停驻了，生怕惊扰这一帐逐渐升温的旖旎。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