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之旸提点孟宛

正文

徐之旸再过半月便要出一次海，想再做一件防风的褂子，便到库房挑料子，正碰到库房的彩红在核对入账，库房管事的王妈妈前日去采买了一批新货，他拿起账本看了看，发现没有孟宛的记录

“孟小娘的帐没有记上去吗？”

“孟小娘？”彩红疑惑的看着徐之旸

“十五前后，我让孟宛来库房取料子，你们没记录吗？”

“我们。。。孟小娘。。。。”

“怎么了，支支吾吾的作什么”

“孟小娘。。。孟小娘没有拿料子”彩红绞着手里的手帕紧张的说到

“没有拿？？”他看着彩红低头不敢看他的样子明白了

“怕是你们没有给吧，怎么回事！”

“是我和大娘子太宽待你们了是吧，一个个都敢欺负到主子头上了！”

“主君息怒，主君息怒”彩红吓的赶忙跪地

“孟小娘怎么没拿到料子，老老实实说来!”

彩红哆哆嗦嗦的答道：“那日孟小娘到库房说要取两匹料子回娘家，看中两个枣红丝质的，王妈妈说那是大娘子准备给林家大娘子生贺用的，然后，孟小娘又看中一匹浅棕色棉布的，王妈妈又说这棉麻的进货时弄脏污了。。。，然后孟小娘就离开了”

“王妈妈在孟小娘走的时候和她说了，等下次进货会补给她的”彩红越说越小声

“那补了吗？这货前日便采买回来了吧”

彩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情形也没什么新鲜的，徐之旸心下都清楚了

徐之旸有点头疼了，孟宛这样，别说管家了，自保都难，他马上又要出海了，家里这两个弱女子他没一个放心的，曼殊管家原是熟稔的，只是这身体，实在也是心有余力不足，这两年对下人们疏于管束了，孟宛来府里半年多，他看着是个本分正当的，本打算让她开始陆续接手一些家里的事情帮曼殊分担一些，现在看来还是尚早了

他也有点想不通，这小姑娘学东西快，做事又细致，很是聪明机灵，怎么偏这么胆小唯诺，他本想着孟宛虽是小户人家来的，大家的事务她虽没接触过，但这么聪明肯学的姑娘上手学一下就是了，现在看来是他想简单了，这不止是一点明面的事务要去学习。。。

这日午后，徐之旸到孟宛的房里，见孟宛在桌前看书

“主君”孟宛见到徐之旸立即站起来行了个礼

“坐”徐之旸把带来的三匹布料放在桌旁的凳子上，孟宛见这三匹布料就是自己那天看中的枣红的丝质布料和浅棕色的棉布料子，便知道徐之旸知晓她和王妈妈在库房的事情了

“怎么不和我说呢，也不和曼殊说”

“我。。。”孟宛低着头，好似是她做错事一般

“你怕给我们添麻烦？”

“让主君为孟宛费心了，是孟宛的不是”孟宛说着又站起来了

徐之旸去拉她的手让她坐着，认真的看着她说道

“我是费心了，这些原本是女人内宅的事情，你也嫁进来这么些时间了，你知道我是希望你除了能照顾曼殊身体还能帮着她管家的，可你遇事只知退，不懂进，这如何能处事啊”

孟宛低着头思索着，她想着她以往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事都是退让躲避，如兰也说过她这样实在不太好，可是她想着有个安宁就好了，她实在不想起什么争端，任何争执怒意都让她有战栗感，她觉得无力，只想避开，这些总会让她想起那些她毫无办法，只能等待那个酗酒父亲暴虐过去的挣扎和痛苦

徐之旸看着孟宛脸红窘迫的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心里生出一些轻轻浅浅的不忍，他在过来的路上其实有点想明白了，孟宛遇事不懂反击肯定不是头脑不行，是有别的制约住她，让她放不开手脚了，他想起她那个酗酒打人的父亲，在这样暴虐无理的父亲身边长大，可能确实躲避才是第一生存法则吧

他也知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孟宛没有底气，可能还是因着那件事吧，他心里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孟宛低着头的脑袋

“已经离开那个家了，在这里是讲道理的，你只要做的对，我和大娘子都支持你的”，“还有，那件事，我说了不会迁怒你就不会迁怒你，你这些日子把曼殊照顾的很好，这立足之本你给自己挣下了，对吗，以后遇事别怕，可以和我或者曼殊说的”

孟宛听到这些话，还是低着头，眼泪一滴滴的流下来

“孟宛明白了，谢谢主君和大娘子”声音里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

徐之旸心头泛起一些柔软和心疼，拿起帕子帮孟宛擦着眼泪

过了一会，徐之旸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事得教教孟宛，她以前的家中是完全不会告诉她这些的，靠她自己摸爬滚打不知要吃多少亏才能懂，徐之旸认真的看着孟宛说道：

“小宛，你是个懂得隐忍的姑娘，这其实是个难得的优势，是你为了应对你的家庭留下的烙印，但现在你离开了那个家，你要到外面的世界生存了，这个世界的法则和你原本那个家是不一样的，你不可陷在过往的模式里”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仔细听着，我只说一次”徐之旸严肃的看着孟宛说道

“是”

“这个世间有两套运行的规则，一套明面的，明面的是拿出去给大家看的，想让大家信奉的，就是礼法，律法，道理，道德这些光明正确的；另一套是暗地里的，称作“势”，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有围绕着他的“势”，这才是真正左右事情走向的着力点，律法、道理是一种“势”，权位声名是一种“势”，暴力体力是一种“势”，美色财物是一种“势”，智慧筹谋也能成“势”，你要细细去体悟，势从何处起，势虽附外物，但本从心起，倚于恐惧处，归于期盼处。”

孟宛仔细的听着这些话，从来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她心里像突开一个口子一样，惊心又震撼

徐之旸看孟宛听进去了，他继续认真的和孟宛说着

“孟宛，你记着，明面的那一套是愿望，不是事实，甚至是工具，或者说明面的那些文明道理能不能成为真正的事实，是由暗地的“势”能不能托起来决定的!  暗地的“势”才是此刻真正的事实，是你真正的土壤，而这些“势”是各方相争的，所有事情的关键点都落在这“势”上，万不可轻易退让

像这次库房的事情，你的退让获得了一时安宁，却一点点的丢掉了你的“势”，王妈妈今日扣下你的布料，若你对此默许的态度传扬出去，明日就有人想克扣你的茶水，后日便有人敢缩减你的炭火，你待如何？？

博弈相争是人存活于世不可避免的，不利处境里的“退”你已修的很好了，可是“进”该如何，你需要从头学起”

说完徐之旸拿出一本徐家家规和一本家仆守则给孟宛

“看看这个，明天用的上”

“琢磨一下王妈妈这事该怎么处置，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库房”

孟宛疑惑的看着徐之旸“我来处置吗”

“对，你处置，我旁观”

“我，我来吗？”孟宛还是犹疑

“对，不用紧张，今日好好思虑一下该如何说如何做，明日我会在旁边帮衬你的”

“是，孟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