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白

顾淮之瞪着他，眼中一片血红。

“乖，别怕……”蛇妖阴柔的嗓音响起在耳畔。

顾淮之的头颅高高扬起，颈脖被蛇缠绕，纤细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折断。眼角的泪水悄然流淌，双眼失焦，身体被痛楚折磨得不停颤抖。

内心感觉有刀子在扎刺，搅得内脏一片血肉模糊。痛苦之中，他几乎昏死过去，却在下一刻又被迫清醒。

顾淮之如同一条垂死的鱼一般虚弱地扭动了几下，眼前发花，视野变得模糊不清。

“真厉害呀……”

顾淮之两眼翻白，喉头滚动，无意识地发出呜咽声。

诗虞白轻轻擦掉他眼角泪水。

“放开我……疼……”第一声苦求脱口而出，顾淮之仿佛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神志不清地抽泣着，如无助的孩童般缩在诗虞白的怀中，发出痛苦的哭声。

看着怀中神智全失的人……那张与师尊极为相似的脸，内心一阵疯狂般的喜悦。

最后一点尊严终于被打碎，顾淮之再受不住，昏死般躺在床底间，彻底晕了过去。

——

“客官，就是……您买下的我吗？”

顾淮之猛然睁眼，发现不知何时站在一床红帐边上，空气中燃有甜腻的熏香，弥漫在暧昧的光线里。

朦胧的帐纱被一只小手撩开，露出一双鎏金色的眼，正有些畏惧的望着他。

“请问，是您买下的我吗？”那个软糯的声音再度问道，带着点儿羞怯与柔弱，以及一股挥之不去的稚气。

顾淮之张了张口，只觉得衣角被人抓住，他低下头，看见了一张粉琢玉雕的脸。

那是……他与诗虞白的初见。

数百年前他为修道入世，路过一家青楼时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妖气，他顺着那妖气一路找去，却是在那金碧辉煌的拍卖台上，看见了被装入笼中当做商品展览的少年。

当时，顾淮之已达到了元婴期的修为。他一眼就看穿了那少年的原型。

而且，他现在所炼制的丹药，只差一味白蛇血。明明少年天生就能化形，血统肯定比普通蛇妖更为珍贵。

顾淮之一时心血来潮，不惜重金将其买下。

白蛇原本属阴性，若是被其他人买去，好好调教一番，就能成为一口不错的炉鼎。然而现在却落入了顾淮之之手，变成了一个简陋的药壶。这样的结局真叫人痛惜。

顾淮之身具修罗之体，冷静且鲜欲。

他带着少年回到了洞府，时不时取几滴血。他动作极为轻柔，而那少年却异常怕痛。一双金色的眼眸泛满泪光，粉嫩的嘴唇微微抿着，任谁看了都觉得心生怜惜。

虽然顾淮之为人古怪、跋扈，但毕竟还是正统门派出身，虽然修行入魔，但本性难移。彼此相处日久，不免心生几分怜悯。

再加上这座宽敞的洞府只有他们两人居住，自己又专心于药学之道，缺少一个助手，就让他蓦生出了收徒的念头。

少年姓诗，却因早早离巢，始终无名，顾淮之便取了“虞白”二字。一开始只打算做个药童，可诗虞白天赋极佳，又有高贵的血统，入青楼时便已有练气的修为，跟着顾淮之的这几年里，慢慢也升到了筑基。

筑基之后便能开始正统学习功法，可他体质属阴，灵根却为火，与顾淮之自身所修相悖，倒是在采补一道上天赋异禀，甚至不需交合，便可以达到相同之效。

双修之道本为正道，可成就双修道者却多为魔头，便是因为此道需强行吸取他人修为作补给用，久而久之便容易触及因果，等到渡劫之时会有报应。

于是顾淮之思来想去，将自己手里的一本阳火心经教给了他，其中主要为双修采补之道，经他修改过后，少了些伤及根本的霸道，多了抹绕指不散的柔情。

他让诗虞娇以魅术学起，每天与其对视一个小时，只要能让自己破定便算小成，若是能彻底失神，算是大成了。

他与诗虞白相伴近百年，二人形影不离。然而最终的结局却出乎秦断意料。

修行至极的道者，心怀大爱，从未只顾眼前。然而在这洞府中逗留已久，继续下去难免损及道心。

因此顾淮之整理了自己的一生积蓄，留给这个独一无二的徒儿。然而在告别之际，少年以魅术将他迷倒，他困在洞府之中，无法离去。

追溯往昔，他轻闭双眼，再度张开，四周景象已异，眼前是一间被金色栏杆环绕的房间，柱子上刻满了神秘的符文。

顾淮之坐在房间中央的红毯上，四肢被特制的铁链束缚，据说可以克制元婴期的修士。

除了头顶的天窗，他再无法看到其他景象。每天，诗虞白都会送来一些美味或奇特的东西，也会告诉他一些趣闻轶事。

蛇妖成年期为三百岁，而当时的白伶之还不过一百出头。顾淮之从内心深处觉得诗虞白还是个孩子，最初并没有计较太多。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无法忍受，发狂地想要逃离。

诗虞白自然不会同意，于是他做了一件顾淮之无法原谅的事情……

“你想给我看的，就只是这个吗？”站在过往的记忆中，顾淮之冷声开口，“出来吧天道，我知道这是你搞的鬼。”

“……你以为你已经忘记了吗？”天道空灵的声音从冥冥之中传来，“其实你记得非常清楚，不是吗？”

“……那又如何？”

“记得，说明你在乎。”天道说，“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无情，不然，他亦不会活到现在。”

顾淮之想要张口反驳，却突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嗡鸣，震得他不得不闭上眼。再睁开时，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床上。

头顶的墙纸依旧是鲜红的，与他昏迷前的情景无异。

身体并未感到任何疲惫，但躺在床上的触感让顾淮之本能地一抖。手指渐渐攥紧成拳，随即又松开，他深深地喘了口气。

在床角处，传来嘶嘶的声音。不用看，他就知道那是诗虞白的小宠物。

顾淮之此刻对蛇感到厌倦，伸手便想将它掐死。然而，这个举动引出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他的右手，略显惨白，上面扣着一枚手环，上面穿着一圈银铃，衬着他纤细的手腕。

顾淮之收拾了一下思绪，试图唤起右手内的魔力，但毫不意外地失败了。他深吸一口气，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修为，却发现丹田盈满，已有结丹之象。

……这是因祸得福吗？他苦中作乐地想着，也不去管那条吐着信子的白蛇，自顾自地盘腿打坐起来。

既然如此，不如一举突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