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

当顾淮之睁开双眼，四周一片漆黑，唯前方传来微弱的光芒，犹如引导他前行的指引。

他缓步走向光芒所在，几步之后来到面前。刚伸手欲触摸，却见对方抬头，在金光映照下，他竟看到了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却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死寂模样。

顾淮之曾是魔尊，不会轻易被吓到，反而皱起眉头，开始仔细端详那张脸。

然而还未等他仔细观察，那傀儡般的人影却突然露出了笑容，露出了惨白的牙齿，微声说道：“汝……终于……来了……”

尽管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但嘴唇却丝毫未动，让人感到不寻常。

顾淮之当下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我又为何在此？”

傀儡摇晃着头，身上的金光闪耀着，过了一小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

“吾乃……汝之心魔。”

“我修行太上忘情心经，通向无情之境，情至极致，则无情自生。既是无情，又何来心魔？”顾淮之冷笑道。

“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傀儡说着，声音却愈发顺畅，隐有空灵之感，“汝只撑过八十，还差一道……”

“那又如何？”

“……最后一道，乃是情劫。”

“汝若无情，何来情劫一说？”

顾淮之凝视着黑暗中唯一的光芒，眉头微蹙，心中疑惑渐深，“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人影微微一动，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终化作一道金色流光。

“吾乃天道。”

“三百年前，汝心境不稳强行飞升，引来九九八十一道九天玄雷，最终未能渡过，身陨当场。”

“三百年后汝元神重生，重归世间，吾特此前来，告知汝之劫数。”

“……为何？”

“……因汝提前引动天雷，连带打乱因果周转，有人因汝之故受心魔纠缠，举步不前，引人间大乱。”

“故，汝若想回到从前那般，便得先渡情劫。”

顾淮之问：“若我堪不破情之一字，又当如何？”

天道答：“汝曾因修罗炼体以至五感缺失，当下则五感俱全，其中之差，需汝自行感受。”

顾淮之闻言，还想再问什么，却见眼前光芒突然大盛，冥冥之中，只剩那空灵嗓音缓缓回荡。

“今日之事，实乃天机，不可泄露。”

除此之外，便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

再次醒来，清晨的阳光使得头顶的碎石闪着微光，顾淮之定定神，缓缓站起身来。

外袍随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胸膛的一部分，下一刻，他感受到了一道注视，扭头望去，对上了那双通透如冰雪般的眸子。

云峥便端坐在离他不远处，神情安静，这一醒来，他就看到了那半露的胸膛，颇为不雅。

想到之前的过失，他心中有些愧疚，于是挥袖之间，将两人间隔开了一道洁白的冰墙。

“你自己把衣服穿好。”

听到云峥如平静湖水般的声音逐渐传来，倒是与他的记忆渐渐契合了。

顾淮之晃了晃胳膊，干脆利落地收拾好衣袍。

系好腰带后，那冰墙自然融化了，云峥仍坐在原位，闭着眼睛，长发散落，周身散发出一股灵气。

居然……又入定了。

顾淮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能作罢。

云峥的境界远高于他，就算他想耍小聪明，也是徒劳无功，毫无威胁。

顾淮之回首望向洞口，此时正值晨曦初现，微光透过天际。他向前迈出几步，低头一看，发现脚下的山石上刻着一道深深的剑痕，那剑意凛然，令人不敢细细端详。

他心中了然一笑，转身回到洞中，在一个角落盘膝坐下，开始运功入定。

意外之喜降临，原本因为强行遭遇魔障而跌落境界的他，在这事之后，竟然一举进入了筑基中期，且有继续突破的迹象。

顾淮之的魔气环绕全身经脉，将其炼化得更加纯净，同时默念口诀，时而感到体内微热，气息在经脉中逐渐膨胀，最终流入丹田之中。

完成一个小周天后，顾淮之暂且收功，睁开眼时天色已暗，却不知过了多久。

他起身活动了几下，转头欲观察云峥的情况，却见一股凛然的气息扑面而来，顾淮之脸色一白，连退数步，直到站在那剑痕前才勉强止住。

然而，这辽阔的洞府内却已是白雪皑皑。

云峥静静地坐在不远处，双目紧闭，额间闪烁着一抹红光，随即又被白雪掩盖，他身上环绕的寒气仿佛融入了冰雪。乌黑的发间挂着雪花，就连那长长的睫羽，都凝出冰珠。

随着那肆虐如暴风雪的强大灵力翻涌，微微触及便感受到剑气的锋芒，凌厉无比。

顾淮之见此，又后退半步，咬破指尖以鲜血凌空绘符，他的手法极为敏捷，指尖的血珠如流水般迅速流动，数秒后，伤口迅速愈合，只余那血符飘浮半空，闪烁着猩红的光芒。

顾淮之双手合十一拍。

血符便瞬间急速飞出，准确地落在云峥附近，挡下那令人心悸的剑气。

与此同时，云峥的眉间红光大盛，他闷哼一声，周身的风雪突然消散，只留下他独自坐于其中，弯腰吐出一口鲜血。

顾淮之愣了一下，难以置信。

吐出鲜血之后，顾淮之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双眼运功。嘴角的血迹未经擦拭，显得他脸色更加苍白，如此狼狈。

顾淮之皱起眉头，注视着那名调息完毕的人，缓慢地站起身来。

“……我们走吧。”

“什么？”

他站在顾淮之的面前，极好的容颜上带着一抹冷漠，“他们要追上我们了……你身上仍存有魔气，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是谁？”

“……如今我已实力有损，他们若拼上性命，我护不住你。”

“你的意思是？”

对话至此，他不再多言，只是伸手轻轻按住了顾淮之的脉搏。

顾淮之浑身一震，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挪开，于是他的力道放轻了几分，只是轻轻触及。

他的手指冰凉无比，仿佛初春冰面，久而久之，却又透出一丝微弱的暖意。

顾淮之不再挣扎，但仍控制不住自己：“你要把我带向何方？”

云峥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应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