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六楼值班的小护士发现，最近润素白特别爱涂大红色的指甲油，这可不是她的一贯风格。

润素白有一个百宝箱，里面装满各种颜色的指甲油，平时她涂颜色总是极其有规律，赤橙黄绿青蓝紫，几乎从未打乱过顺序。

可近来连续好些天都是涂大红色的指甲油。

更令人惊奇的是，她待人似乎温柔了许多，有一天还在午间换药的时候，跟某位护士攀谈起来：“怎么好久都没见陆医生了？”

大概是与人交谈太少的缘故，她不擅掩饰，与人说话总是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直到听说陆贞是被医院公派出国学习一周，才露出放心的神色来。

陆贞不在，润素白的生活便越发似上了发条的钟，按照医院制定的作息表，按时按点起床吃饭，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涂指甲油即看着那三个玻璃瓶子发呆。

而陆贞送的那束玫瑰花，渐次枯萎后被它做成干花压在病历的折页里，一有时间便拿出来翻看。

当然，关于陆贞送给润素白那束玫瑰花的八卦，在这上下不过几层楼的医院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他对润素白的照顾，人人看在眼里，熬汤送粥，凡事亲历亲为，六楼护士长大着胆子开玩笑：“陆医生这不是跟我们抢饭碗吗？再考个护士证，我这护士长都得让给你了。”

一开始，不过是话里话外当玩笑开，可传来传去便渐渐的传得变了味道，衍生出许多版本来，有说陆贞因为想得到润家遗产而疯狂追求润素白，也有说润素白看上了陆贞，死缠烂打的。

倒是润素白几乎足不出户，对于流言，从未听闻。

这几年以来，她无人问津惯了，摸索了一套与自己相处的模式，语言对她来讲已经失去本身的沟通作用，一发呆，便能消磨掉整天的光阴。如果遇到月色不错的夜晚，她会带着那个有阳光味道的瓶子去后花园，坐上半来个小时再回来，日子平淡如旧，可她坚信生活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

这，自然是因为陆贞的缘故。

那一天，月色跟与陆贞相依而坐的那天晚上一般好，月亮似硕大夜明珠般悬在朗朗夜空中，润素白勾着手指头掐算他的归期，腹腔积了一大堆的话要说与他听。

直到夜凉如水寒气逼人，她才不得不折返病房，路过六层的配药间，隐隐约约传来两个小护士闲聊的声音。

她本不关心别人的闲聊内容，可不经意传过来“陆医生”三个字令她竖起了耳朵。

“你听说了吗？陆医生正在追求6012号病房的病人，就是得着色性干皮病的那个。”

“瞎说，谁会愿意追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我看到陈主任的诊断书了，最多再活三个月，现在都还没敢告诉她……”

“这可不一定，越是要死了才越有人追呢，财务小张跟我说的，你可别告诉别人，这润素白家产据说上千万不止，你想啊，她没亲没故的，这遗产给谁？”

“你是说陆医生看上的是她家的遗产？不可能，陆医生看着不像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听说陆医生还去找过她前男友……”

只能活三个月……陆医生看上的是她家的遗产……

润素白的耳朵里嗡嗡嗡地响，握住瓶子的手突然就不停支配了起来，她浑身一软，继而跌坐在走廊里。

玻璃瓶子落地，应声而碎，终于惊动了在配药间聊八卦的两个护士。

“润小姐……你醒一醒……润小姐……”

“快去通知主任……快……”

润素白对声音的感知度越来越弱，倒是那碎了一地的阳光，还有些许残留的味道飘过来。

阳光有时候也很令人讨厌呢，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