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天过后，路贞有意地调了班，不再去六层巡检了，倒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实在不忍再看到润素白的那双眼睛。

可医院实在太小，不忍眼见，却也不能不耳闻。

就午间休息的半个小时，同办公室的小护士们就绘声绘色的将润素白拒绝求婚事件情景重现了一遍。

“她有什么好转的，病成那样，有人愿意娶她就不错的了。”

“你可别看她病成那样，人家有的是力气，一束百合花，甩出好几米远呢。”

“所以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比如咱们陆医生……”叫顾珊的护士碰了一下陆贞的胳膊，脸上堆着笑。

路贞一愣，极不自然的挤出一丝笑容来，他的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右手里攥着好几个玻璃瓶子。

无论别人怎么想，他总认为，润素白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有别的原因。

到了晚间他才抽个空去了六楼巡检，手轻轻的拧开病房门，却并没有见到润素白，他一惊，赶紧拉开窗帘。

幸好，润素白好好儿的坐在医院的小后花园里。

医院的后方是专为病人设的一个休息区，医院的花园虽然小了点，可园林设计到一点儿也不马虎，有山有水，还有各色花草映衬着，月光清清冷冷地一照，竟然有那么一点儿世外桃源的意思。

润素白穿一身雪白的病服，随意披了条彩色披肩，她的皮肤因病症就已经是很白了，此时在月光下，更显肤光胜雪。陆贞一时看呆了眼，就那么静静的盯着她，要不是病服上那显眼的六一四医院几个字，他真会误以为她是误落凡间的迷路仙子。

她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惊讶，很自然的挪了挪身子，让他坐到旁边来。

“听说，你又拒绝你男朋友的求婚了。”陆贞向来不懂拐弯抹角，刚一坐下，便提起这茬子事来。

润素白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是忽然转过头来看着他：“陆医生，你说同样围绕着地球转，为什么阳光那么温暖，而月光为什么这么冰冷呢？”

陆贞语塞，他显然是要回避问题，可他是个犟脾气，想要知道答案，便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你是怕拖累他吗？”

话音未落，润素白的脸上便浮现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来，确认就是不答话。

“爱情并不存在谁拖累谁谁又亏欠谁，你好好儿考虑考虑……”陆贞见她没有反应，便继续劝导。

可显然，润素白左耳进右耳出，她的注意力被陆贞手里的瓶子吸引过来：“陆医生，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陆贞这才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他将玻璃瓶子﹌打开，放到她的鼻尖。

“这是雨水的味道。”

“这是青草。”

“这，这就是阳光的味道了。”

润素白把那个类似阳光味道的瓶子贴近鼻尖，闭上眼睛，那表情极其的满足，如同新生婴儿，对阳光雨露洋溢着新奇与渴望。

他花了整个下午的时间，找遍了整个“气味图书馆”，气味图书馆的店铺却并不是卖图书的地方，里面有很多不同味道的香水，就像一个图书馆，让香水也成为一本本精致的图书，他找遍了整个图书馆，才找到这三种味道，专柜的工作人员告诉他，这几种香水就快要停产了，陆贞小心翼翼的将这三个瓶子握紧在手里，原来无论什么东西都有停产的时候，包括生命。

他想起时日不多的润素白，心突然被揪紧了。

阳光即将停产，陆贞看着她如此欢喜满足的表情，突然决定要帮助她打开心扉，让爱的光芒射照进来，即使能让她笑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也没有关系。

而润素白，在路中走神的间隙，偷偷望着他的侧脸发呆，久病之下，她失去了所有亲朋好友，再也没有人带她如此真诚。

他像一缕晨曦，纯净柔和。

润素白坐在他旁边，忽然觉得温暖起来，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轻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