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忆流年

夕阳西下，天空尽染。

村民已经散去，只剩下座孤零零的石台，和那静静矗立在石台中央的山神像。

这里的山神，和其他地方的大不相同——它不是以人为原型，而是以魂兽为原型。山神体态浑圆，有熊的四肢和面孔，却长着一对鹿的角。它神色平和，远看像一个白白嫩嫩的团子，丝毫没有神明的威严。

篝火未烬，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努力散发出最后一点光和热。

霍雨浩还未离去。他跪在山神像前，手中拿着最后一坛桂花酿。

“神明在上，护我平安。小雨在此献上一坛桂花酿，以悦神心。 ”

霍雨浩起身,打开封口，把酒坛倾斜，让淳香的佳酿缓缓流出，与坚硬的岩石相碰，溅起雪一样的酒花。

火光映红了她的脸，腰间的香囊随着身体的动作轻轻晃动，淡雅的香气像水中的涟漪，荡漾开去。

台下，酒鬼静默地看着一切，心痛那一坛好酒。

“走吧。”霍雨浩拍拍身上的尘土，轻轻地跳下石台。酒鬼捻起桌上最后一粒花生，放进嘴里，跟在霍雨浩身后。晚风吹起他的发梢，露出那双深邃的暗金色眸子。

“你，相信神明吗？”酒鬼无意间问道。

霍雨浩一怔，回道：“相信。”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的他，六年前的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相信神明？”

他，不可一世，永远只留下背影。

他，已成心魔，在梦中挥之不去。

“因为——惧怕而又敬畏？”

酒鬼仰视着西方的一点光晕，说：“我叫漠烛，冷漠的漠，蜡烛的烛。”

人如其名，漠视一切，孤若火烛。

一段凄惨的故事在霍雨浩的面前慢慢展开……

三十年前，有一个少年意气风发，他叫漠烛。

少年的出身普通，但少年的命运注定不普通。

六岁觉醒黄金圣龙武魂，以先天超魂力的惊人天赋，直接进入史莱克学院；十岁突破五环魂王，同年进入史莱克内院；十二岁突破六环魂帝，以强悍的战力入围内院前十……

少年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所有人望尘莫及的。可天下没有不经磨难的天才。

自突破六环魂帝以后，少年的修为便再难精进分毫。对于一个被赋予天才光环的少年来说，这种状况令他焦急万分。虽然老师同学依旧看好他，并一直鼓励他，可他依旧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脾气也开始变得暴躁不安。他是在害怕，害怕自己重新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囚笼，被人耻笑、辱骂、殴打……

他甚至曾一度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不过一场大梦。

可即便是梦，他也不愿醒来呀！

直到少年遇到了她，一颗躁动的心才慢慢平静。她就像一场春雨，无声地滋润着少年干涸的心田。

穆老劝他稍安勿躁，寻求破解之法。

少年这才冷静下来，在海神阁翻阅了大量古籍，寻到了一线生机。

那一日，少年毅然决然地辞别了亲人和朋友，踏上了漫长的征程……

星斗大森林危机四伏，盗得生灵之金；极北之地天寒地冻，偷得九妖圣莲；落日森林阴森可怖，取得龙神之血……

每一遭都九死一生，每一遭都无人陪伴……

或许，孤独永远是强者的必经之路。

最后一站，少年去了九幽深渊。在那里，他遇到了一生挚爱。

九幽深渊位于海洋深处，是人类从未涉及的禁地，是由九幽神龙一族守护的上古圣地。要去九幽深渊，需要深潜数万米海洋，区区一个六环魂帝如何办得？

为此，少年只能长期停驻在一处孤岛之上，整日想尽各种办法尝试，终是无果。

可天无绝人之路，少年偶得西洋猿人的呼吸吐纳之法，准备做最后一次尝试。

这一次尝试，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也下了必死的决心。

可年轻气盛的心终究低估了大自然的威力。仅仅解决了呼吸问题，根本无法与数万米深洋抗衡。极致之冰的彻骨寒冷，与极北之地过犹不及；极致之力的无情挤压，纵使身体强度如黄金圣龙，也依旧感到吃力；极致之暗的无尽黑域，更是给人身陷囚笼之感，孤独与恐惧被无限放大……

鲜血从口鼻中渗出，少年的意识开始模糊，瞳孔没了聚焦，一点一点失去光泽……

恍恍惚惚间，他看到了一抹蓝色的微光……

有人救了他，是一个模样清纯的少女。她留着一头大波浪的深蓝色秀发，一对紫金色的眸子好似天神赐下的宝石。少年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以为仙女下凡。

“你，你醒啦？”见少年醒来，少女朝他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是你救了我？”

少女依旧浅笑，一边把苦涩的药汤喂进他的嘴里，一边面带责备地说：“你怎么那么傻，潜到那么深的海里？”

少年沉默地一言不发。纵使他是一个榆木脑袋，也能猜出少女的身份非同一般。

见他不语，少女自顾自地说起来：“对了，我叫海灵儿，大海的海，灵动的灵。我可是观察你好久了……”说完，少女的脸不可察觉的红了。

“咳，咳……”少年忍住几欲喷出的鲜血，吃力地说，“我，我叫漠烛，冷漠的漠，蜡烛的烛。”

“你，你别说话，才刚刚醒来呢！”少女连忙捂住少年的嘴，又觉不妥，收回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是我让你说话的耶。对，对不起哈。你，你先休息，我出去了，不打扰你。”

少年一直盯着少女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才重新闭上眼睛，心想：“确实观察了好久，连我住哪都知道。”

房间外，少女靠着木门，小手抚在胸口上，感受着自己剧烈的心跳，眼中的幸福溢于言表：“漠，烛，我记住了。”那一刻，少女仿佛要把少年的名字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