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求救。

罗汀娜当然幻想过去做图书管理员，去做一个漫画家，将自己的爱好化为职业，然后用自己的劳动和热爱去过好生活。

是的，她当然这么幻想过！她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完全掌握自己的未来。但她发现，她终于发现，她只是个被他人的目光牵着线向前的可怜人偶。

她所拥有的那一点权利，就是自由地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现在，他来告诉她，你真的可以自由地选择了。

罗汀娜“不。”

她闭了闭眼晴，缓慢地摇头。

罗汀娜“但是我不能……我不能选。一个也不能选。”

孟宴臣“为什么？”

孟宴臣问。

孟宴臣“有什么限制住你的理由吗？〞

罗汀娜依旧闭着眼睛，她甚至不敢去看孟宴臣。

罗汀娜“有很多，太多了……图书管理员的收入太低，没有太多技术含量，可替代性太高，如果没有编制的话其实很容易被开除。”

罗汀娜“漫画家早涝不保收，如果画不到一定受喜爱的程度是没法糊口的，还没有人帮忙交社保。”

这些理由如同早有腹稿一样自她口中倾泻而出，流利到孟宴臣不由得缓慢地挑起一根眉毛。

罗汀娜“而且这些工作都……都不太……”

罗汀娜的表情扭曲起来，她似乎是在和脑子里的什么声音挣扎对抗一样，很难吐出那一句还留在嘴里的评价。

孟宴臣“不太什么？”

孟宴臣追问道。

她在喘息，来自上辈子的梦魇依旧缠绕着她。一只看不见的手掰住罗汀娜的脖子，夺去了她的声带，借她之口残忍地击碎那点阳光下的幻想。

罗汀娜“太不体面了！”

罗汀娜“我考出这么好的成绩，拿到这么好的的分数……难道就是为了去做图书管理员和漫画家吗？”

罗汀娜猛地睁开双眼，她瞪向孟宴臣，发出仿若恶魔一样的质问。

罗汀娜“年级第一去做图书管理员和漫画家，你不觉得浪费吗？〞

你在想什么？

我们辛辛苦苦供你读书，把你培养成年级第一，培养成这么优秀的人，你以后竟然想去做图书管理员？想在家混着画漫画？

梦魇长着她熟悉的脸，尖利的爪子死死扼住她的咽喉。

罗汀娜室息地发现，尽管她曾经那么想反抗这个恶魔，想反抗这个用细线将她包裹成茧的密不透风的“他人的期待”、“正确的价值观”。

甚至用死亡想要逃离这个以金钱社会地位来衡量一切的世界，但是到头来“正确的价值观〞却已经深深根植在她的脑海中。

在她逃到另一个世界后依旧死死束缚着她的手脚。

梦魇的面孔交相轮流，爸爸，妈妈，亲威，老师，同学，朋友网络上的只言片语。

“你以后想做什么？”

“这都不用问，你的成绩这么好，一定会找个很好的工作吧！〞

“没错，你的简历这么漂亮，毕业之后肯定能拿到大厂公司的offer，想进什么公司就能进什么公司。“

“以后你的社会地位肯定在你那些同学里面是最高的……〞

“你这次评职称肯定十拿九稳吧，以后我们就仰赖你的照拂啦！”

无数双手把她向上推，罗汀娜被捆缚着手脚拼命挣扎，泪水从她眼角滑下，她想说自己并不想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她其实只想待在下面，找一个有阳光的角落，整理书籍，或是画画漫画……

但是面对那么多殷切的面庞，面对那些将她向上推的手，她怎么说得出口？

是她太懦弱，是她根本没有反抗的勇气，是她亲自终结了自己的希望，把自己推上了绝路。

罗汀娜看着孟宴臣，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笑，就像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她在话一出口就感到了后悔，但是快意又顺着尾椎骨向上酥麻地一步一步爬升，在孟宴臣面前毁灭自己的形象。

是的，自毁就像是往身上割刀子一样让她感到痛楚和快乐！

她从孟宴臣漆黑平静的双眼中看不清自己的倒影，孟宴臣当然也无法在罗汀娜的眼中看清他自己。

因为此时罗汀娜的双眼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气。她的表情却并不像她自己所想那样可憎，从她的脸上，孟宴臣读出的是再明显不过的一个信号。

她在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解开我的枷锁，放开我的手脚，撕掉我嘴上的胶布。

把我从这深渊里拉上来。

她一定求救过很多次，求救过很长时间。

她站在沼泽里，黑色泥沼缓慢地将她向下吞噬，从脚面，到脚踝，到小腿，到大腿，齐腰，齐胸………但是没有人听见她的呼喊，最后她也认清了现实，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于是罗汀娜闭上了眼睛，主动将自己沉了进去。

孟宴臣“我不觉得浪费。”

孟宴臣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