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害怕。

孟宴臣“罗汀娜。”

孟宴臣居然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

罗汀娜慢慢视线上移，她碰上了孟宴臣漆黑的眼晴，含着她读不懂感情的那一双眼睛。

孟宴臣“你在害怕未来的到来吗？”

因为害怕，所以根本就逃避似的并不会去想；因为害怕，甚至需要动用“死亡”这一最为彻底的方式逃跑。

她原来是在害怕那个要离开监护人，离开孟宴臣，作为罗汀娜独立谋生的未来吗？

罗汀娜“我不怕。”

罗汀娜否认。

罗汀娜“我现在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了，我只是，我只是……”

孟宴臣轻轻问。

孟宴臣“只是？”

罗汀娜移不开眼睛，她知道自己此刻眼中的所有动摇与软弱都被孟宴臣看了去，但是她着了魔，被那双黑眼晴诱引似的说出了口。

是她这个疯子又在不切实际地向着自己的梦伸出了渴求理解的手吗？

罗汀娜眨了一下眼睛，余晖柔柔地在她的眼曈中荡漾开，晕出一对琥珀样的小小星球。

罗汀娜“只是没有人告诉我，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妈妈说，你要做一个受人尊敬，体面，有社会地位的职业女性。

爸爸说，你要做一个家庭美满，收入丰厚，让父母骄傲的女儿。

老师说，你要做一个成果突出，听话又有能力有悟性的好学生。

领导说，你要……

期待裹成了一个茧，把罗汀娜塑造成了一个完美的人。但是这层茧好厚，好闷，她光是要将它撑起来就已经耗费了全部活下去的力气……

更可怕的是，在把这层外界期待的茧剥掉之后，罗汀娜已经不知道茧里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真正的她是什么样子？

真正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格？

真正的她喜欢什么？想做什么？理想是什么？又有什么抱负？

罗汀娜追逐着别人给予她的目标一路奔跑着，在上一个赛程中，她因为再没有力气跑下去、也因为恐惧永无宁日的奔跑，最终选择自己离开赛道，跳进深渊。

但是在这一次，她惊恐地发现，这一次没有赛道了、甚至这里根本都没有一场比赛。

她伫立在旷野中茫然四顾。

漆黑的旷野中，天穹有一颗星在闪耀。

罗汀娜“你能告诉我吗，哥哥？”

罗汀娜问，带着祈求。

罗汀娜“你能告诉我，你希望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孟宴臣望着她，看着这个将自己全部交予他手的少女，心中钝钝，好像有拳头在敲。

男人被风吹得衣领都乱了，他眼中那层冷水的光简直要与天光争辉，一片茫茫如雪，那么遥远又沉静。

孟宴臣“这个答案不能由我告诉你，只能靠你自己找到。”

他沉默了几秒，在罗汀娜逐渐暗下去的目光中，突然开口问。

孟宴臣“你有什么爱好？”

她有什么爱好呢？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

罗汀娜“我喜欢……看漫画、小说什么的。”

孟宴臣眉头一跳。

孟宴臣“小说？”

罗汀娜的眼神移开了，她还是觉得在面对孟宴臣时说出这个答案很难以启齿。她轻轻点了一下头，含混地解释了一下。

罗汀娜“诸如《追风筝的人》那一类的，或者什么言情小说。”

孟宴臣“这确实是一个方向。”

孟宴臣“你有没有考虑过以后从事和……漫画小说有关的工作？”

罗汀娜的神情凝住了。

罗汀娜“和漫画小说相关的工作？”

她喃喃。

罗汀娜〝那会有什么？……图书编辑？图书管理员？或者……漫画家？”

每吐出一个职业的名字，一个模糊的形象就同时在罗汀娜脑中成形。

在罗汀娜的脑海中，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女行走在阳光满室的图书馆里，她推着装载图书的小推车，哼着歌将读者还来的书整理回书架。

又或是一个在手边放好冲泡好浓香咖啡的午后，她打开电脑和ipad，拿着画笔画漫画。

那是上辈子的她，那是上辈子的罗汀娜拥有过的幻想。

孟宴臣微微颔首。

孟宴臣“你住院的那段时间，我记得你画过画，画的很好。”

那是罗汀娜打发时间乱画的。

孟宴臣“所以，你喜欢哪一个职业？”

罗汀娜都喜欢。

她确实妄想过……是的，妄想过，在她还没有得病的时候，在她还是一个能拥有灿烂未来的眼里有光的学生的时候。

她妄想过自己能甩脱那些沉重的包袱，甩脱控制着她身体和情感的枷锁，就像是克服所有学业上的困难一样克服那些阻拦她奔向舒适区的困难……然后自由地选择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