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黑暗22 Beautiful eye

里德尔快步走过腐朽的木质地板，走动时带起四周陈旧霉灰，地板被他踩的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告饶声，伴随着落地钟的滴答声，如同稀碎沙粒一般从他指缝流去，四散化为浩渺烟尘再成为里德尔那腐朽身体的一部分。里德尔清楚自己的身体其实早就已经不堪重负，血和骨肉在伦敦散发着硫化物酸臭空气的镇压下发出吱呀声音，濒临崩解。

里德尔走过科尔夫人房门前，孤儿院的孩子在他身旁玩闹，如同穿越冰冷残留幻影一般没有在意里德尔，从他身旁直直掠过，而里德尔也不屑于去理睬他们，在里德尔那尚年幼的脑海中便已经早早的分出了尊卑等级，如同严密阶梯似的有序排列起来，而他便在那阶级之中处于最上位，是那奢华软垫上观人生疾苦却置于身外的罗马皇帝，但他在现实中却是那悲苦芸芸众生的一员，无法高坐在神庭之上，甚至连自身命运都无法掌控。

孤儿院的孩子早熟，但是恐怕做不到里德尔这个地步，于是他们对着那超前的头脑和理论产生了先天性的畏惧感，就如同原始时代野兽在面对火——炙热滚烫明亮的人类造物，原本扎根与黑暗的身体在这光亮之中无处遁形，那炽热会烫伤野兽的身体——时生出的本能惧怕。

里德尔知晓那群孩子们恐惧什么，恐惧里德尔那过人的思想变成燎原大火灼伤他们。怪人汤姆，孤儿院的孩子们在冰冷的橡木地板上蹒跚学步时，坐在矮小的椅子上呀呀学语时便已经会把这件口头禅放在嘴边时时念叨，仿佛是要把它深刻进骨血，成为人生箴言和行事明理的标准，里德尔曾经迈过料峭春寒，迈过齐膝盖深的黑色泥潭，他将自己视为那命定之子，从德尔斐神庙那朦胧呢喃和上漂烟雾中聆听神谕，因此并不理会玩闹孩童，把他们的排挤当成顺理成章。

里德尔在自己的窄小房间内看到了那名如同矢车菊一般的女孩，她放松的靠在属于他的那张床上小憩，当里德尔骤然迈近时，她醒了过来，将双眼缓慢睁开，那双眼中似乎蕴藏了一整颗氐宿四，而这颗美丽绿色星辰被那莹白水晶封存下来，直到永恒，近距离甚至似乎能看到它在宇宙中旋转模样，而它的主人正用这星辰正对着他，里德尔有些厌恶她的居高临下，毕竟她那抽条的身材经过很好食物的培养后变得纤弱却又高挺，里德尔身躯看似纤细，却如同内部燃烧着柴油的机器，发出响亮的轰鸣声，格外坚实有力。

“科尔夫人叫我照看你。”她这样说，手怜悯的向里德尔伸出，似乎是要做那创世纪中向双眼呆滞的亚当注入天启的耶稣，但汤姆里德尔也并非那未开灵智的亚当，他盯着那纤白的手指一会，思索着刚刚女孩嘴中吐出的话语和红茶白瓷有何区别，虽然他从未接触过那些器具，但他却觉得女孩的声音和他别无二致，并没有何特殊之处。于是他又歪头看了一会那矢车菊颜色的衣裙，它上面溅起了暗褐色的血迹，似乎依然散发着腥味。

里德尔收回神来，对着那直直伸出的手指狠狠的咬了一口。虽然他的牙才刚刚长的齐整些，莹润洁白，但是他确信自己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他眼角莫名流下泪水，他觉得自己受到了偌大的欺骗和蒙蔽，而这结果是面前女孩一手造成的，他也不顾对面吃痛的惊叫声，直接在唇齿接受到鲜血的腥咸味后如同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歇斯底里的哭起来。

他借着从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间隙看到了女孩错愕的捂着受伤的手指看着他，眼中满溢着迷茫。里德尔加大了哭声，他让自己人生中储存的所有泪水的分量一股脑的全部流出来，有些恼火的喊叫着。他却满意的看到那名女孩慌张的用不知何处来的帕巾慌忙包裹住流血的手指后无措的站起来面对他那哭的涕泪横流的面庞。

“别哭了……真的，如果我哪里做的不顺遂你意了是我的问题，别哭了……”她慌忙用依然沾着血的手帕擦拭里德尔滚落下的泪水，她似乎是第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照顾一个哭泣的孩子，因此笨手笨脚，只能不停的试图拭去里德尔脸颊上的泪水。“是我占了你的床让你不开心了？”她似乎丝毫不了解里德尔脑中的广袤，只给出了一个肤浅到极点的答案，而这件事又让他瞬间心理平衡多了，甚至还有些溢出，于是他破涕而笑，咯咯的笑的疯狂，顺势倒在自己的床上笑的打滚，从喉咙里挤出几声支离破碎。“操！”他高声的叫骂着，混合着抽咽和笑声。

“你他妈就是一个骗子！”他用衣袖胡乱的抹了几把眼泪，从床上爬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脊椎磕到了木板上，到现在还隐隐发痛，该死的木板。他小声咒骂了一句，似乎恰好被床边捂着手不知所措的女孩听见了，她噗嗤的小声笑了出来。“好啦好啦，也不知道是我哪里惹了你，你个小惹祸精。”她将同样为矢车菊色的手帕揭开，自然给里德尔展示她手上的伤口，如同售货员兜售商品那般。“瞧，你都咬开了口子，总该满意了。”她眼睛微眯，闪出银绿色光华。

“汤姆里德尔。”里德尔停住了哭泣，盯着对方那根受伤的手指看了些许。“我有名字。”他不甘心的开了口，眼睛与那抹绿色对上。他听到了对方的惊叹声。“你的双眼就像那三女巫锅中冉冉升起的雾霭。”他一时间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