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迎，我们离婚吧，你毁了我的一生，我不想再看到你…”

但赵迎只用了十分之一秒就识破了我的把戏

“婉莹，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他用那只完好的手拂过我的眼角，拭去冷若冰霜的泪水 “你还是老样子，说谎的时候眼角会不自然的抽动”

“这样啊…”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曾经是那么默契，每次心有灵犀地异口同声，或者是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我们都会击掌相庆

但……以后不会有了

我们再也不能击掌了

“婉莹，不要赶我走” 赵迎和我四目相对，诚挚地恳求道。上次他用这种语气还是在求婚的时候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我就是你的手，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拿。你喊一句‘阿拉霍洞开’，我就为你打开抽屉或门窗;你喊一句‘小迎同学’我就立刻出现在你面前。你不必原谅我的过错，允许我接近你，照顾你，就好了”

我凝视着他的眼，沉浸在眼底的怜惜与爱意中

“为什么…？”我哭得声嘶力竭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

那时的我们，天真地以为爱情的万能的

后来，一米长的导尿管将我的尊严插得千疮百孔。赵迎很用心地照顾我，十年来，我没有生过一次褥疮，他每天都尽心尽力地为我擦洗身体

可他不知道，这是我最难堪的时刻，我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双腿萎缩成皮包骨，腹部的皮肤也在松弛变色。渐渐的，我意识到我已经残破不堪，赵迎并不能救我逃离苦海，他只会被我拖进地狱…

十年后，筋疲力竭地赵迎终于在心底说出了那句话

“贺婉莹，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啊！”

…赵迎，你忘了

我们是夫妻啊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该飞，飞得远远的，高高的，飞向你的幸福人生。至于我…你想让我死，也好，反正我也真的不想活了

胡思乱想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作为一个高位截瘫患者，在自己的脑海里自娱自乐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咚，咚，咚” 有人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紧接着就是钥匙哗啦哗啦的声在门外响起。我看了眼平板电脑的时间：11：35，是护工穗姐，她总是这个时间来，日复一日，风雨无阻

“小贺，中午好” 提着保温桶的穗姐打着招呼走进来 “小贺，今天吃土豆丝，小炒肉，还有你爱吃的番茄鸡蛋面”

我“嗯”了一声表示回答，集中注意力倾听穗姐的心声

‘都瘫痪了还天天吃吃吃，噎死你得了’

我迷茫地看向穗姐，吃饭有什么不对吗？她为什么会这样想？

穗姐搬了个凳子坐在我旁边，夹起几根土豆丝放在我唇边，我注意到她的手指上包着创口贴 “穗姐，你的手……”

“不小心划了一下，没事的”穗姐满不在乎地说道，可她内心却不是这样想的

‘都怪你啊，要不是你非要吃土豆丝，我会切伤手指吗？’

“对不起，穗姐…”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不知所措的穗姐本能地放下碗筷取来纸巾，细声细语地安慰我。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不去听穗姐心底对我的诅咒。

穗姐比我年长许多，50多岁的她是三个孩子的妈，为了供儿子留学，本该退休在家养老的她靠当护工赚钱，再把一张张毛票换成美刀。赵迎请她来每天中午照顾我一小时，支付50元的费用。喂饭，翻身，更换引流袋，然后匆匆赶往下一家。对我们来说这样比较省钱，对穗姐来说这样最赚钱

每到喂饭，穗姐都把护理床调到45度，让我身子半坐起来。毛巾沾着温水，在我的手臂上细细擦拭

“穗姐”我忽然开口问到“你说，我是他的累赘吗？”

穗姐愣神片刻，随即微笑着回答：“怎么会呢，你是他的精神支柱啊”

哼，口是心非，她分明不是这样想的！

‘你当然是个累赘，要是没有你，你老公至于活成这样？还有脸说他毁了你一辈子，是你耽误了他一辈子！’

我好像破口大骂，我想说，你一个护工凭什么职责我！我想说，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想说，你怎么会懂我老公的想法！我想说……

可她想的都是实话，十年前，我若死在了那场车祸中，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为什么肇事司机车速不能再快一点？为什么医生把我抢救了回来？为什么我连动动手指都是奢望？为什么我连自杀的资格都没有？全球八十亿人，八十亿！为什么受苦难的偏偏是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