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长大的地方

馨心福利院，是由H.C的慈善基金会资助成立的。与同样由H.C建立的圆嘉医院只隔了不到一站公交的距离。

　　福利院的外观是西洋风格，从大门进去是一条碎石铺就的甬道，道边种着两排高大的松柏，在凉雨的滋润下，松香幽幽然然。

　　任琪是福利院的老师，和刘文差不多大，长了一张红润润、水蜜桃一样圆圆鼓鼓的小脸。见到刘文过来，立马亲亲热热地迎上去。

　　“文文！”她冲着他们挥手。

　　刘文也朝她微笑一下，温声喊了句：“琪姐。”

　　任琪比刘文大了两岁，也曾是福利院长大的孩子。刘文小时候刚搬来福利院的时候很不适应，常常会在噩梦里惊醒。

　　梦里也是一个阴雨天。

　　啪！

　　酒瓶摔在地上崩裂的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被放大，鼻腔充斥着腐朽的酒精臭味。小拖鞋啪嗒啪嗒踩在干冷的鲜血里，往日亲和的父亲此刻面目狰狞，死在了一片血泊中。

　　惊醒的体验很糟糕，总是出了浑身的透汗却依然感到刺骨的冷。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嚣张，几乎要割开皮肉蹦出去。

　　每每这个时候，琪姐姐都会温柔地抱住他，把他挂着泪的小脸儿搂进怀里。童年的暗巷幽深可怖，只有在琪姐姐身边时才会感到难得的安心。

　　“衣服怎么淋湿了？”

　　刚才为了给宋轩撑伞，刘文没顾上自己肩头落了多少雨滴。

　　“快脱下来，我给你烘一烘。”任琪抬手拍了拍外套上被淋湿的那一片，体贴地帮刘文脱下外衣。

　　宋轩的视线在面前二人的互动里交织，忽然感到心里闷闷的。

　　沾上雨水的外套被毫不介意地拿在怀里。任琪挨着刘文站，热情地冲着宋轩打招呼：“小宋总，我们见过的！”

　　“是么？”宋轩礼貌地笑笑，他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上个月，您和夫人一起来看孩子们，我就在现场的。”

　　宋母之所以带他来，是有意要把福利院的管理权交给他。这是宋父的意思，因为有一个Omega院长会有助于福利院的亲和形象。

　　“文文和我说想带您逛逛福利院。现在孩子们正吃晚饭呢，我带你们去食堂。”

　　阴沉的天空像被脏抹布水浸过似的，他们前脚刚进入室内，就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任琪走在前面带路，宋轩和刘文跟在她身后。

　　“干嘛带我来这里？”宋轩手肘碰了刘文一下，小声问道。

　　刘文偏头，轻轻在他耳边说：“我想让你看看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食堂里开着白亮的灯光。几张大圆桌子，孩子们围在一起，面前摆着餐盘，是荤素搭配的营养餐。

　　雨渐渐下大了，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从屋里向外看去雾蒙蒙一片。

　　满屋子的儿童默然地坐在座位上，夹菜、咀嚼、下咽。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偶尔杯碗相碰的声音，甚至不及窗外的雨声来得张扬。

　　“好安静啊，我还以为小孩子们吃饭的时候会很吵。”明明应该是一派温馨场景，宋轩却觉得心里发凉。

　　刘文没有接话，视线只紧紧锁在他的身上。此刻，刘文只有一个疑问：H.C和新素，宋轩究竟知不知道？

　　这时，一个小男孩突然起身，凳子划过地板，吱呀刺耳。他神情木然，一步步走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挟着雨滴的劲风呼得一下灌进来，男孩细腻的小脸瞬间挂满了水渍。

　　“米米！”任琪叫着男孩的名字。

　　“我过去。”刘文拍拍任琪的肩膀叫她放心，然后自己走过去蹲到了男孩身边。

　　“他怎么了？”宋轩问。

　　任琪面露愁容：“米米有自闭症，他的父母都过世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经常会做出些奇怪的事。”

　　“这里的孩子有多少是特殊儿童？”宋轩觉得惭愧，即将接手管理的他竟对这里的状况一无所知。

　　“超过一半都是。具体情况我这里有文件，可以发给您看。”

　　宋轩郑重地点点头，对她说了声：“辛苦了。”

　　窗下，刘文正蹲着和米米平视说话。

　　离得距离稍远，宋轩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米米呆滞的神色略有缓和，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一把扑进刘文怀里。刘文眼里漾出笑意，把小孩儿抱回了座位。

　　看着这一幕，宋轩忽然觉得心里一软。

　　“刘文和孩子们很熟么？”他问任琪。

　　“对啊！文文经常来福利院做义工，他之前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任琪跃动的目光尽数投注在刘文身上，是满满的骄傲。

　　“在说什么？”刘文走了回来。

　　任琪眨眨眼睛，一副俏皮模样：“在夸你呢。”

　　刘文扬唇笑了笑，无奈道：“别打趣我。”

　　自从迈进福利院的大门，宋轩觉得刘文整个人仿佛都放松了下来。他和任琪的相处自然而亲密，笑容也变多了，都是发自内心的。

　　宋轩的心底泛起细密的疼，他第一次意识到，刘文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许并不快乐。

　　“琪姐和我从小就认识，她也是这家福利院的孩子，现在留在了这儿工作。”

　　宋轩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刘文观察着他的脸色，又道：“琪姐人很好的，待我像亲弟弟一样，我也一直把她当成亲姐姐。”

　　“姐姐”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宋轩的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下。

　　他知道，刘文在向他解释，怕他误会。可他现在偏偏不在意这些了，他只想知道，刘文和他相处时那份沉重感究竟从何而来。

　　宋轩不在意，可一旁任琪的脸色却明显地沉了下来。

　　两个小时以前，任琪接到了松叔的电话。松叔希望她能好好观察文轩二人的关系，并与他汇报。

　　任琪也是复仇组织的一员。她性格温顺，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暗恋刘文，是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然而从小到大，她也只能做一个最亲密的“姐姐”。

　　对于松叔的“卧底”计划，任琪内心里很纠结。理性上，她希望计划可以成功，毕竟突破宋轩就意味着直接打入了宋家内部，许多事情都会柳暗花明，是个绝佳机会；但感性上，她实在不愿意刘文和任何人谈恋爱，哪怕是逢场作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