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1

银尘从桃都离开后，并未着急返回帝都，而是去了安北。银尘站在银家的私人飞行方舟上，看着浮于自己之下的云雾，手中紧紧捏着齐渊给他的黑色玉牌，他要去确认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安北江家，是他的外公家母亲生前在江家并不受欢迎，但却人人敬之，但自己从小便于母亲格外疏远母亲似乎很不喜欢他。不知不觉，飞行方舟稳稳的落在了安北城外的空地上，银尘徒步走进城中，他漫步在安北城内，城中与他想象的有所不同，有点儿过于安分。，安分的有点不同寻常了，如同一场完美的话剧一样。

此时一匹马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横冲直撞几次差点撞到他人，但又被马背上的少女给勒住，马无厘头的跑着，却在银尘面前停下，意外的乖巧。马背上的少女轻巧的跳下，站在银尘面前道：“刚刚没伤着你吧？”银尘摇了摇头，少女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银尘看了一眼那匹马，是一匹纯黑的骏马，四只马蹄却成了白色，从体格上来看是一匹上好的千里马：“你这马不错，应该是龙山名驹，叫什么？”少女看了一眼身后的马，又看了一眼银尘，随后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道：“你连这匹马都知道？这匹马叫踏雪，不是我的马，是我姑姑的。”银尘走道马前，伸手抚摸，少女连忙出声喝止，但踏雪却意外安分乖巧，低头碰上银尘的手。银尘一脸不解的望向少女：“怎么了？不能碰吗？”“没什么……就是踏雪很排斥外人。”少女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银尘，“你看起来不像安北城的本地人啊，为什么踏雪这么听你的话啊？”银尘笑了笑：“谁知道呢？也许我和它有缘吧。”少女思索一番后点点头表示认可：“对了，你叫什么？我叫江瑶，字长琼。是现任安北江家族长之女。而我的姑姑便是江北侯之妻，安北江家最最最最最厉害的女人——江裕雪！”银尘闻言道：“我叫历宸，字无谰，是一名旅者。你似乎很崇拜你姑姑？”江瑶不可否认的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但是关于姑姑的评价都是……”“都是什么？”银尘追问道。江瑶摇了摇头：“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关于姑姑以前的往事，似乎还和父亲坐上族长之位有关，不过我倒是知道有人可以讲当年的事情，可他就是不和我说。”银尘看了一眼腰间的黑色玉牌道：“能否带我前去？”江瑶点点头道：“当然可以啦，既然踏雪都这么听你的话了，也许那个人就跟你讲了姑姑当年的事儿呢。不过今天那个老头似乎不开院子，我们明天再去吧。”银尘略有些遗憾的点了点头：“行吧？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江瑶看了一眼身后的踏雪道：“嗯……我得先把踏雪送回去，然后我带你逛逛安北城吧。”银尘嗯了声，示意同意，便和江瑶一道回了 江府。

江瑶在江府格外受宠，就算是把姜裕雪的踏雪带出去，也只是换来不痛不痒的嗔怪，便再无下文了。这倘若是要放在其他同辈身上，怕是要掉一层皮。江瑶拽上银尘，往安北最热闹的长鸣街跑去，“我和你说啊，长鸣街今天热闹的很！今晚上也会有灯会呢。”银尘只是跟着江瑶往前走，望着安北城的残阳格外的暖和，比以往他在任何一个地方的残阳都要暖和。“你们安北的太阳还真是暖和，比江北和帝都的暖和多了。”银尘叹道。江瑶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抹残阳，露出一丝苦笑：“安北没有太阳，那是凭阳球。是我叔叔江蒙的作品。一个可以替代太阳存在的东西，不过凭阳球每三个月就会熄灭一次 到那时候就要重新再次点燃凭阳球的内核。凭阳球的内核燃料并不难找，火灵石就行，但点燃火灵石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凭阳球外壳有一些磁石保证球内灵力不会外泄，同时也阻碍了我们从外界往里面动用灵力。每次点燃凭阳球，就需要我们人工点火，人工点火就要我们到球体伸出去。但火灵石一旦点燃就会迅速燃烧。也就是说一旦点燃一块我临时整个凭阳球内部就会烧着，里面的人自然也出不来了。”银尘再度抬眼望向那抹残阳：“就不能用箭射进去吗？”江瑶道：“不行，火灵石必须用灵火点燃，而灵活得有人用灵力维持，只有人进去才能点燃。所以安柏城每三个月就会举办一次这样的灯会，不仅是纪念点灯的人，也是选出下一次的点灯人。”

银尘漫无目的的跟着江瑶在长鸣街上乱逛。不知不觉走到了选取点火者大会的地方，那里挤满了人，似乎人人都想成为点火者的勇士。银尘在那里看到了满身恶意的罪人，被生活所迫为家中儿女去点火换取钱财的父亲，还有舍身取义的义士。但有一人引起了银尘的注意，那人生的尤其好看，三千青丝用一枚碧玉的玉扣半束，其余披肩而落，一袭青白色的衣服显得那人极为清雅，看上去一副病态模样，双目神色黯淡无光，周身一股淡淡的伤感之气。银尘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人，只得出一个结论，他好似一心向死一般，毫无求生之望可言。如此之人，却一心求死，倒也是怪异，他与身旁之人写的格外格格不入，不入世俗，不染凡尘，倒有点脱离尘道，半步入仙之感。江瑶顺着银尘的目光望去：“沈凉？他已经站在这儿好几次了，你说说他一个病弱美人为何非要凑这个热闹？”银尘收回目光淡淡道：“他一心向死，但我想不明白他为何非要求这个死法？”“因为诅咒……”沈凉站在不远处，银尘与江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自嘲的笑了笑道：“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生死不由己，活不成，也死不成。世人还追求什么长生不老，倒也真是可笑……”银尘再度望向沈凉，这次他看清了沈凉眼中的无奈与疲惫，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沈凉也对上了银尘的视线：“那人倒也真是厉害，能一眼看出我一心求死。”银尘低头，随后道：“没什么，只是见多了罢了。”江瑶忽然插进二人的对话：“那你岂不是活了很久不生不死，那不是怪物吗？”面对江瑶的无礼问题，沈凉不恼好似已经习惯了，他早已看淡这些：“有个百余年吧，很久很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了。但有时又感觉自己只活了这么些年……百年光阴转眼而过呀……”银尘将江瑶拽过，拉到自己身后，对沈凉道：“凭阳球可解您身上的诅咒”沈凉摇了摇头：“并不能，神明的惩罚又岂是一个小小机械能解除的？我只是想看看那个东西能不能烧死我这个不生不死的怪物罢了。”银尘准备再问些什么，四周人群的躁动打断了三人的交谈，台上的圣火祭司穿着古怪而繁杂的衣服，手中捧着一面日轮盘，以一种极为奇怪的步态走向祭台的中央。圣火祭司十分恭敬的将手中的日轮盘放在条台上，随后挥手示意两旁的乐工奏乐，随着神祀颂乐的响起，圣火祭司在神坛上跳起了悦神的傩舞。火红色的雨衣披在身上，让圣火祭司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火鸟， 待到傩舞跳到尾声之时，圣火祭司手中多了一只缠着红绸挂着临时挂坠的藤球。她将那只藤球抛向天空，又稳稳当当的接在手中，来回几次之后，口中大喊着听不懂的咒语。

众人所期待的选者终于开始，圣火祭司将用手中的球抛向众人，被球最先砸到的人。便是下一个点火者，城中人将这视为神明的选择。神乐停止，圣火祭司也不再念咒语，用力的将手中的球向上一抛，火红的藤球向上滚动，在六枚灵石的作用下来回晃， 藤球在空中并没有停留多久就开始快速坠落，朝着银尘飞来。就在江瑶准备将银尘拽走之时，藤球不知怎的，突然偏离了原本的轨迹，砸向了站在银尘身旁的义士。那位意识也很恭敬的捡起藤球，将他高高举起。银尘同时也捡起了脚边一枚珠子，这枚珠子银尘亲眼见证它与藤球相撞，改变了藤球的轨迹，他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到珠子主人的身影，却无迹可寻，只得作罢。江瑶扯了扯银尘的衣服：“青宸，你没事吧，刚刚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火球要砸到你了呢。”银尘摇了摇头出声示意自己没有事情，而站在银尘另一侧不远的附近却有些绝望，他们家已经找不到任何粮食了，该卖的已经卖光了，再这样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活活饿死。银尘叫住了那位父亲，将一袋凤纹珠扔了去。那位父亲有些震惊，这些钱币可以抵得上他们一年的开销，他不解的看向银尘，不明白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为何要帮自己？银尘只是冷冷的扔下一句“你日后对我还有用。”便和江瑶一同离开，其实银尘自己也没有想明白，自己何出此言，或许仅仅是不想伤害这位父亲脆弱的自尊，那句怜悯之词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按照道理来说，安北应该不属于流民区，为何还会有这样的人？”银尘问道。江瑶轻叹一口气道：“那些人不是安北城的人，而是从浔羽逃亡过来的。外来者在这里没有生存之道。你救不了他们。”银尘道：“不是救他们，只是给他们一个希望而已，我们谁也救不了谁，能否活下去不是由我们来定夺的。”江瑶从路边摊主那儿买来了一盏莲花灯，领着银尘一路走到了姚河，将手中的莲灯放在河面上，让它漂游向远方：“给他一个希望吗？，希望究竟是人给的还是神给？如果是神，为什么没有人给他呢？”银尘站在江瑶边上，听着江瑶的喃呢，并没有说什么，因为这个问题他也没有答案。他们往往是在绝境中寻求那飘渺的希望，却从未考虑过这些飘渺的希望。究竟有出自谁的手中？他人还是神明，这好像似乎都不重要，因为在那时重要的仅仅只是那丝飘缈的希望。

　　江瑶看着那盏莲灯越来越远，不知所踪，就好像那个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的人一样，十年了无音讯，也没有寻找下去的意义，但那份执念永远在心中，却也仅仅只是在心中了。就好像当年他目睹了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将那份仇恨，那份怨念埋藏于心底。人似乎总是这样习惯追求那些不存在的东西，付出的心血却换来一场空。不撞那南墙永远不死心，但江瑶已经撞了无数次墙，太累了，撞不动了如同那盏在暗中沉底的莲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