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Midsummer Night's Dream[1]
A fragmented time
一段破碎的时光
a luxurious ending
一场奢华的落幕
a fleeting but never-ending dream of beauty
一个刹那芳华却又永不停息的梦
……
他看见了不远处白色屋顶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巨大的风车缓缓转动,一群白鸽在上面盘旋。头顶上的积云凝滞着,像约翰•康斯特布尔的油画。夏天的风吹得他脸颊泛红,有一股温暖顺着发梢流淌进心脏,似乎能迸发出最强大的力量。远方有道声音一直在轻声呼喊他的名字,受到内心无法言说情感的鼓动,他的脚步不自主的加快。他开始奔跑,在奔跑的途中,他的头发染上了和茶花一样的鲜红色,像跳跃的火花。
他弯腰穿过最后一个刻着“私人领地”的木制路牌,大约在下午三点半来到一眼就能看出很久没维修的篱笆前。对于一个精力旺盛的十六岁男孩来说,越过它还是有点危险的——一不小心可能会崴伤脚。在翻篱笆之前,他还是谨慎的左顾右盼张望了一阵。
他相对顺利的落到了石子路上,压弯了旁边几束蓝铃花,踩碎了几片叶子,发出了突兀的声音——这让他紧张了两秒钟。之所以说“相对顺利”,是因为他的手被篱笆上的尖刺划开了伤口。但他忽略了疼痛,因为有另一件事情占据他整个身心,使他欣喜,甚至激动到害怕它的到来。越来越近了。心脏跳动的更剧烈,像是飞鸟要挣脱出这具身体的束缚。为了使它平静下来,他特意放慢脚步,经过了一大片修理过的草坪。裤脚粘上了草籽,但他没注意到。那些盘旋在风车上的白鸽们飞累了会一个紧挨着一个,在草地上并肩休息。和它们一起躺在这里一定很舒服,他笑了起来。
草地的尽头是一栋爬满藤蔓的尖顶别墅。永远转动的风车,银白色屋顶,砖红色的瓦,泥土的清香,鸽子扑打翅膀干涩的声音,不知何处传来的音乐。他的视线最终落到了那扇漆成蓝天的木门上。
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周围的一切似乎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一扇木门。他永远无法看到门后有什么,但却能知道那人肯定在等着自己。
他推开了未上闸的大门。
让我们在此稍作停顿,你可能隐隐察觉到这并不是一次寻常的拜访。如果是看望亲近的人,大不必跃过有可能让他摔断腿的篱笆,也不必担心是否会有人发现自己。好吧,让我们假设这确实是一次不寻常的拜访,那么他拜访的对象是他的亲人,朋友,还是恋人?是谁能让如此迫切的他冒着受伤的危险来到自己身边?
夏日的光芒透过窗户洒在漆黑的大厅中,阳光在墙壁上缓缓流动。引诱他的同盟者,站在逆光处。
他上前迈了几步,走进光明中。
“Close your eyes.”
木板发出响声,紧接着他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似乎要使他融化般。那双手轻抚过他因过度激动而发抖的身体,布满细细汗珠的后背,和比仲夏还炽热的胸膛。他突然觉得,只有闭上眼睛时,你才能感受到两颗心脏的距离如此之近。
“为什么你总站在黑暗中,盖尔?”
“这是一个双关语吗?”名叫盖勒特的男孩问。
“什么?”阿不思迷惑地眨了眨眼睛,又立刻露牙微笑起来,“这只是因为你站在背光处,我看不到你。”
低沉的笑声。“It’s not night when l do see your face.”
短暂的沉默。此时,窗外的光线转移,像被洗涤了的阳光褪去夏日的灼热,在它的照射下,一切如同昏黄陈旧的老照片。阿不思终于能看清盖勒特麦穗般金黄的头发,蕴藏着北海飞翔的海鸥的双眼,略显苍白的嘴唇,似乎沾上了戈德里山谷的雪。对于阿不思而言,认为能从盖勒特身上足以窥见四季这句话并非夸张。
“你知道吗,人们总是会在双方陷入沉默时绞尽脑汁想说些只是为了礼节的废话来维持气氛。但如果对方是一个和你有默契的人,你就能闭嘴享受片刻的沉默。[2]”
阿不思没有回答,他只是踮起脚尖,在黑暗中轻吻了盖勒特。
“这下我们真成幽会的情人了。”
“这就是我此行的目的,不是吗?”阿不思凝视着盖勒特的双眼,“盖尔,你知道我接下来想说什么。”
“那就发誓。”盖勒特眼神复杂,“说,你发誓会永远爱着我,发誓永远不会伤害彼此。”
“啊……”阿不思感到好笑,“就算不发誓,我肯定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不。”此刻的盖勒特显得很焦急,他不断将金色的刘海拨到一边。阿不思没能读懂现在自己的朋友在想什么,盖勒特的眼中流露出恋人之间才有的深情,犹豫,和令阿不思感到不安的东西——他讲不清楚,这种感觉就像埋入一粒种子,你不知道它会开出山茶花还是毒荆棘。但这并没有困扰阿不思,因为这个红发男孩早已深深陷入对方的眼眸中了。
“好吧。”阿不思轻轻靠在盖勒特肩上,凝望着窗外太阳触碰到远处的地平线,随后最后一丝光线沉入黑夜中。
“我,阿不思•邓布利多发誓,我将永远永远爱着盖勒特•格林德沃,永远不会伤害他,直到我流尽最后一滴血。”
“我,盖勒特•格林德沃发誓,我将永远爱着阿不思•邓布利多,永远不会伤害他,直到我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还不够。盖勒特心想,但他尽力让自己流露出满足的笑容。他需要和阿不思结下血盟。
……
“你看到了什么?”
厄里斯魔镜中浮现出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庞。他们曾在仲夏之夜躺在波浪般的草地上,盖勒特的魔杖涌出绚烂的烟花,像是将要汇入天际的星光。他们还年轻,认为没有什么会阻碍彼此间的情感。那个夏天是阿不思生命中最热烈的季节,但跌踵而至的寒冬却封锁了一切,使风车、草地、纠缠在一起的发丝、鸽子永远凝滞在他不愿记起的雨夜中。对于现在的阿不思来说,那个他们曾在一片星空下对彼此说出的最真诚、纯洁的誓言,现在成为了一句裹着糖衣的谎言。
格林德沃逃跑了,这是除了我谁都能料到的。他消失了,带着他争权夺利的计划,他虐待麻瓜的阴谋,还有他寻找死亡圣器的梦想,而我曾经在这些梦想上鼓励和帮助过他。他逃走了,我留下来埋葬我的妹妹,学着在负罪感和极度悲伤中打发日子,那是我耻辱的代价。[3]
阿不思手中攥着那将他们连在一起的血盟。可你又该怎么解释即使过了几十年后仍然存在的血盟?你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他心脏的跳动。你爱他,但他呢?结下血盟是他坚持的,誓言是他提出的,你总是被迁就的一方。你早就发现,裂痕不是在那个雨夜才出现的,而是从盛夏就开始萌发,悄无声息的蔓延,最后无可挽回的坍塌。毒荆棘最终破土而出,他性格里的那些东西突然可怕地爆发出来——但你就是假装没有发现。你曾经误入歧途,有过顾虑,但你却努力对他过激的理论进行修饰,用空洞的话语来安慰你的良知——因为你害怕他会离你而去。
“What do you see?”
“A fleeting but never-ending dream of beauty.”他低声说。
即使在近一个世纪后,一个黑发的小男孩问他在魔镜中看到了什么,阿不思耸了耸肩,只是用开玩笑的语气搪塞道:“我?我看见自己拿着一双厚厚的羊毛袜。”实际上,哪怕作为校长亲口承认“从未这样把一个人放在手心”的学生——哈利•波特,也不知道任何有关阿不思的私人信息,甚至都不知道他曾和波特家一样住在戈德里克山谷里。
直到他无意间在阿不思一本布满灰尘的书中发现了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哈利才得以窥见这个最伟大的校长过去的一角。照片中的两人在无声的大笑,阿不思嘴角洋溢着他从未见过的笑容。在他的旁边站着金色鬈发的男孩,有一种弗雷德和乔治式的、恶作剧成功的得意神态,正在银色相框里冲他微笑。照片的底部浮现出一行字浅色花体字——
“Albus Dumbledore and Gellert Grindelwald,July,1899.”
……
盖勒特•格林德沃,他曾在无数个模糊的梦中听到阿利安娜的尖叫,阿不福思的谩骂,看到到处横飞红绿交织的咒语,阿不思惊恐的双眼。这一切融合在一起,每当他快要触碰到黑暗最深处的荣耀时,它就像一只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他简直恨透了这些,所以他迫切的想斩断与过去的牵连,但藕断丝连。格林德沃越是希望逃离,过去的阴影就越是笼罩在他心上——甚至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它已成为你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设想,格林德沃之所以提议结下血盟,很大程度上是希望阿不思能做自己最忠实的盟友,如果两个最伟大的魔法师联手,几乎没有力量能扳倒他们。另一个原因则是出于爱,但不同于阿不思纯粹的爱与欣赏,或许格林德沃的爱更加复杂。我们都知道格林德沃出生于纯种巫师的家庭,从小生活在缺爱的环境中,这使他对于力量和荣耀的渴望程度极高,所以格林德沃对阿不思的爱更多的是对他力量和才能的爱,但不可否认,他曾柏拉图式的爱慕着阿不思——不可言述的情感,他深陷其中。
可是在不丹之战中,血盟碎了。唯一能制衡阿不思•邓布利多的武器消失了,这意味着他们彻底形如陌路。格林德沃知道这一天终会到来,但他没想到会这么早。
难以想象,有时爱强大到能摧毁一切,但有时爱能脆弱到一触即断。
“谁还会爱你,邓布利多?”他上扬起嘴角,使他自己看上去像洞悉一切的先知。但谁还会爱你呢,格林德沃?
“你永远是一个人。”可你自己也将永远是一个人。
这两个魔法界的天才,曾如流星般碰撞出能使世上所有烟花顿时黯然失色的绚烂光芒,但终究归于平静,不可避免的陷入永恒的赤裸与孤独之中。
……
面包店散发出柔和的暖黄灯光,星光凝滞在阿不思眼中。他在祝贺雅各布和奎妮这对新人时正温和的微笑着——和他以往一样,但快要说出口的词语却变得破碎,他嚼碎后咽了下去,那些字母化作钝刀砍在他心上。
人们在上了年纪后总喜欢去怀旧。怀念照片上不可挽回的人,记忆最深处无法触及的梦,甚至从陌生人的脸上看见逝去的那个自己。他当然知道这是一道永无止尽的路,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人沉溺于过去,本质上和酗酒者通过酒精麻痹自己并无二致,都是心甘情愿喝尽毒药。
灯光拉长了阿不思的背影。
“你永远是一个人。”
每个人都将会是一个人,阿不思心想,但我所走的这条道路上不止我一个人。或许他会在某一处嘲笑我,但随他去吧。我们之间结束了,早就该结束了。
黑夜中有一双眼睛目视着阿不思离开的方向。那是他最后一次以老朋友的身份凝视着阿不思。
……
你曾多么渴求以往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你来了。我想你会来的……总有一天。但是你此行毫无意义。我从没拥有过它。”
“杀了我吧!你不会赢的,你不可能赢的!那根魔杖决不会,永远不会是你的——”
我赢不了他,你也永远赢不了他。没有人能赢过阿不思·邓布利多。
“阿瓦达索命。”
一道刺眼的绿光,随之而来到是无尽的虚无之白。
“盖儿——”清脆的声音淹没在原野的一片葱绿中。他睁开双眼,恍惚见到远处一抹火花般的鲜红。
你又如何得知这不是一场永不停息的梦呢?
Notes:
部分参考:【魔法分部】盖勒特•格林德沃形象简析(二)
[1]莎士比亚的喜剧《仲夏夜之梦》
[2]改写自电影《低俗小说》
[3]引用自C35,HP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