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4）

　　“他触发了那个叫画画的女鬼的死亡条件，怎么可能不死?"老白反唇相讥，“我们在这里呆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居然还幻想有人能逃过女鬼的追杀么?"

　　许淮笑得灿烂，“我可没幻想。”他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许清，将未尽的话语留在了肚子里。

　　餐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余刀叉的碰撞声和咀嚼声，许清的食物刚刚被打翻，现在粒米未进，胃里翻搅，发出一声鲜明的“咕噜”。

　　过了片刻，离许清不远的一个青年盯着自己没有吃完的食物，纠结了半晌，默默地将自己剩余的食物放到了许清的面前，没说话，又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挨着他坐的青年拽拽他，压低声音道，“我说小光，你也真够烂好心的，管他干嘛?反正晚上就要死了。你没看今天负责取饭的欢欢根本就没取他的吗?把他当成死人就好了。”

　　小光摇摇头，用余光看了低头扒饭的许清一眼，没有回应身边的青年，倒是对面的老营看到这一幕，发出了一声嗤笑。

　　许清快速地吃完，总算有了五分饱，他走到小光身边郑重地道谢，再次引得其他人嘲讽的目光。

　　午餐散后，众人又各自回房间去了，许清犹豫了一下，追上小光，“小光，我能不能问--"

　　“走开!离我们远点儿!”刚刚坐在小光身边的青年勃然变色，把许清吓了一跳，小光赶紧拽住青年，对许清低声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告诉你，晚上八点是黑夜降临的截点。你……”他本想说祝你好运，转念一想，怎么可能有人逃过女鬼的杀戮呢，便又把话咽了下去，转头道，“星星，我们走吧。”话毕，他没有回头看许清，拽着星星匆匆离开。

　　许清无法，只好又自己回到房间，路过餐厅的时候，他看到餐厅的桌子上坐着那个无眼女童，打了个寒颤，快步跑回去锁好门。

　　许清躺在床上，回忆着刚刚被女童抓脚踝的那一幕，从那位老白的话中推断，被吓到尖叫应该是属于无眼女童的死亡条件，幸好自己吓破了胆，叫都叫不出来--不对，许清苦笑一声，反正自己已经触发了画画的死亡条件，那个老白说的对，一只鬼和两只鬼有什么分别呢?

　　还有，那个无眼女童，南南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是在哪里呢?

　　想着想着，一阵困意袭来，许清窝在床角睡着了。

　　当~当~当.....

　　沉闷的钟声敲响八次，听上去似乎与白日没有什么不同，又似乎，有什么悄然渗透进这座偌大的楼层。

　　随着钟声的敲响，窗外的天空就像接到了某种信号，一度一度地黑下来，当钟声的最后一下尾声过后，夜色降临了。

　　床头明晃晃的小灯亮了，映得墙上的油画也亮莹莹的，像是刚刚被颜料重绘一般，许清躺在床上，蓦地睁开了眼睛。

　　周围静悄悄的，房间内也没有什么异样，但南南的心脏已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转头看向窗外，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许清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向阳台，猛地拉开窗户，探出头去，但目光所及都是苍茫雾色，什么都没有。就在这时，屋内发出砰地一声，许清回想起恐怖片里主角往外看，结果恶鬼就紧贴在身后的情节，冷汗都下来了，做了巨大的心理建设，僵硬地转过身。

　　依然什么都没有，房间里寂静极了，小灯的暖黄色照亮了一片区域，居然有几分诡异的温馨感。

　　有的时候，等待死亡比直面死亡是更煎熬的事情，许清烦躁地绕着房间转圈，还将耳朵贴到门上尽力听门外的声音，甚至都想不管不顾地拉开门出去，但想到白天闹闹说的话，放在门锁上的手还是收了回去。

　　他不敢。

　　明白焦躁没有任何作用，许清干脆靠着床头坐着，摸起手机找了个说相声的综艺，凝神看了起来，企图让搞笑的氛围沉淀自己的心情。

　　这位相声演员十分幽默，各种新鲜的段子层出不穷，配上丰富夸张的神态，引得台下的观众们哈哈大笑，许清看完一个视频，又看一个视频，时间几乎快过去三个小时了，仍然没有什么异状发生，视频上的弹幕刷得飞快，除了“2333”“哈哈哈哈哈”这样的水幕，也有一些幽默的网友根据相声内容创编的段子，看得许清忍不住笑出声来。

　　【嗨!您还别说，我就…….】屏幕中的逗哏一掐腰，一瞪眼，刚要说什么，一条红色的弹幕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小哥哥，好看么?】

　　许清捏住手机的手指骤然缩紧，他慢慢地抬起头，发现房间无人的时候再次低头，却猛地与屏幕中的血色双眼对上，砰地一声跌落了手机。

　　“呵呵呵呵……"【别装了，我知道你】

　　空气中静止了一刻，随后听见许清轻笑【啊，这样啊…】，他女鬼对视，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害怕。

　　手机中传来清脆的笑声，与白日里请许清喝红酒的碎花裙小姑娘的声音别无二致，却添了几分诡异和杀气。许清将手机踢到角落，无视手机中的笑声，悠悠站起了身。

　　“小哥哥，我来找你玩儿了。”冰冷的吐息落在许清的后颈，许清猛地回头，一张泡的发紫的脸死死地瞪着他，散发着腥味儿和臭气，还有刺鼻的酒精味儿。女鬼与许清紧紧相贴的鼻尖儿滴落赤色的液体，落进许清的领口。

　　【很脏啊，知不知道，这位鬼小姐】

　　许清面无表情说着，地往后退了几步，，女鬼依旧穿着与白天相同的碎花裙，不同的是，她的裙子湿漉漉地黏在身上，红色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滴答滴答地往下流，将房间的地板都浸湿了。

　　“小哥哥~”女鬼的声音清脆非常，“画画好看吗?”

　　许清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敷衍了一下，女鬼撇了撇嘴，但在她发紫的脸上显得滑稽。

　　“画画，是真的很寂寞啊，在冰冷的酒箱里，挣扎，尖叫，可是没有人来救我，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没有任何人救我……”说着说着，女鬼的表情狰狞起来，“谁会救我呢?呵呵，总归是无关的人罢了...…”

　　滴答、滴答。

　　红色液体密密地落在许清的眼上、唇边、颈里，冰冷的触觉扩散开来，许清的眼前被红色覆盖，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意识逐渐消失.....

　　“许清!还TM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天台的贵客点了二十桶穆德庄园原酿!”经理的眼球因为兴奋都激凸出来，“二十桶!你知道这是多少钱吗?还不快去送!”“无论客人答应什么，你都要应！”“就算要上了你！”

　　许清傻傻地站在那儿挨训，点头哈腰地应了经理的话，抬脚便往酒店的地窖跑，表面卑微，其实暗地里已经想好完美杀了对方策略了。

　　奔跑的过程中，许清的大脑突然有了一丝木讷，他迟疑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服务员服，【奴仆装，真的恶趣味】觉得仿佛哪里不太对，又仿佛一切都很正常，在记忆里他在这座酒店打工很多年了，这里的顾客都是平常百姓想象不到的权贵人士，工资极为可观，但却绝不是好干的活计。

　　一旦招惹到哪名顾客，或许都无法活着走出这座酒店的门。

　　今天听说来了一位有特殊癖好的盛权客人，财大气粗地将整个天台包了下来，许清因为做工时间长，也足够老实，特被经理指派去天台送酒。

　　走到地窖，冰冷的雾气惹得许清打了个寒颤，那边已经有许多服务生在装载酒桶，一个人招呼许清，“快点儿啊，上头要等不及了。”

　　许清不紧不慢的走去，同其他服务生一起卸酒，这红酒不知窖藏了多长时间，许清抱着半人高的酒桶，有略腥气酒精味儿钻进鼻翼，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十个服务生，每人推两桶，动作麻利地进了电梯，直上顶楼的天台，电梯很宽敞，身边的服务生都在兴奋地讨论着这次的顾客，恐怕随意抖抖袖子落下的钱都能给他们一辈子奢侈的生活。

　　来到顶层，随着电梯门缓缓开启，大片大片的玫瑰花映入眼帘，铺满了偌大的天台，空气微冷，携着女性压抑的低泣和呻吟声飘来。

　　“都低下头，无论看到什么都别说话，听到了吗?”服务生领班冲着身后的九人警告一声，将脸上的表情化得谦卑，低头推着小车往里走，后面的人也同样垂下头，安静地推着车子。

　　离得越近，那闷住的女性声音就越来越大，领班已经九十度鞠躬冲那位客人道歉来迟，那客人的注意力并不在他们身上，随意地摆摆手，声音像淬毒的蝎尾，“把酒桶摆在玻璃缸旁边儿，摆完就滚出去，任何人不要再来天台。”

　　“是是是，您放心。”领班也是满头大汗，回头低声招呼服务生，“你们都快点儿。”

　　许清低头扛起一个酒桶，走到玻璃缸旁边，余光轻轻一瞥，浑身僵住了。

　　恶心至极，这是许清对那位高层人的评价。

　　在玻璃缸中，一个穿着碎花裙的…男孩被胶布贴住嘴，双手捆在身后，无助地发出强烈的“嗯嗯”声，眼角流出大滴大滴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