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尽衍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唤醒的。她缓缓睁开眼,发现阳光已经透过米色窗帘的缝隙斜斜地洒进房间,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飞舞,像是某种神秘的舞蹈。她眨了眨眼,意识缓慢回笼,脑袋还有些昏沉,但比起昨晚那种被酒精浸泡的混沌感,已经清醒了许多。
她试着翻了个身,身后残留的疼痛让她轻轻"嘶"了一声。昨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冰凉的啤酒罐、滚烫的额头、叶清梦那张被泪水浸湿的遗书,还有周以栀有力的巴掌和最后那个温暖的怀抱。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点干涸的泪痕,在晨光中微微发硬。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两片退烧药,旁边是一张淡蓝色的便签纸,上面是周以栀工整的字迹:
周以栀"醒了吃药,厨房有粥。今天请假在家休息,别想着去学校。"
庄尽衍盯着那张便签看了很久,注意到周以栀在"休息"两个字下面重重地画了一道横线,这是她表达强调时的小习惯。她伸手拿起药片,就着温水吞了下去。药片微苦,滑过喉咙时带着一点涩意,像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她慢吞吞地爬起来,换上一件宽松的棉质家居服。衣服是周以栀去年给她买的,浅灰色,袖口已经有些起球,但穿起来特别舒服。推开门时,她闻到空气中飘来淡淡的米香,混合着一点姜的味道。
客厅里很安静,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温暖的金色。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周以栀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正在搅动砂锅里的粥。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灰色家居裤,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棕色。灶台上的水壶冒着热气,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庄尽衍站在厨房门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着周以栀的背影,注意到她右肩上有一处明显的皱褶,那是昨晚被她泪水浸湿又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周以栀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头也不回地说道:
周以栀"醒了?去餐桌坐着。"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昨晚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庄尽衍抿了抿唇,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坐下。餐桌是原木色的,上面放着两个青瓷碗和两双竹筷,还有一小碟腌黄瓜和一小碗肉松。阳光照在碗沿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点。
周以栀端着一碗白粥放到她面前,粥熬得很稠,米粒几乎化开,上面飘着几粒枸杞和细细的姜丝,散发着温暖的热气。
周以栀"先喝点粥,暖暖胃。"
周以栀拉开椅子坐下,语气平淡
周以栀"退烧药吃了吗?"
庄尽衍点点头,低头用勺子搅了搅粥。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勺子磕在碗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庄尽衍"......对不起。"
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粥的热气吞没。
周以栀抬眼看她,没说话,只是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腌黄瓜放在她碗边。
庄尽衍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勺子柄
庄尽衍"我不该喝酒......也不该拿叶清梦的事当借口。"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庄尽衍"更不该让你担心。"
周以栀放下筷子,陶瓷与木桌相碰,发出轻微的"嗒"声。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
周以栀"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
庄尽衍摇头,一滴眼泪不受控制地掉进粥里。
周以栀"我不是气你喝酒,"
周以栀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
周以栀"我是气你糟蹋自己。"
她伸手轻轻抬起庄尽衍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周以栀"叶清梦选择了她的路,但你还活着。活着的人,总要往前看。"
庄尽衍的眼眶突然热得发疼。她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酸涩压下去。阳光照在她的睫毛上,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庄尽衍"...嗯。"
她轻声应道,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
周以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很轻,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她的手指温暖干燥,带着淡淡的护手霜香气,是庄尽衍熟悉的茉莉花香。
阳光静静地洒在餐桌上,粥的热气缓缓上升,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窗外,一只麻雀落在阳台的栏杆上,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室内的景象。
三天后,庄尽衍的烧彻底退了。
这天清晨,周以栀敲开了她的房门
周以栀"收拾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庄尽衍疑惑地看着她
庄尽衍"去哪?"
周以栀"去了就知道。"
周以栀递给她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一条白色长裙
周以栀"穿这个。"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了城郊的南山墓园。墓园建在半山腰上,四周种满了松柏,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香。五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石板路上,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叫声。
叶清梦的墓很简单,一块灰白色的花岗岩墓碑,上面只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叶清梦 2008-2025"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墓志铭,没有照片,就像她短暂而炽烈的一生,干净利落,不留余地。
庄尽衍站在墓前,手里攥着一枝白色的栀子花。花朵刚刚绽放,花瓣上还带着晨露,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庄尽衍"...她能看到吗?"
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周以栀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看着矮矮的坟墓,她不自觉说出
周以栀“会的……”
庄尽衍蹲下身,把花轻轻放在墓碑前。她的指尖触到冰凉的石头,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叶清梦最后时刻的眼神——清醒、决绝,又带着某种近乎温柔的释然。
庄尽衍"...我有时候会想,"
庄尽衍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
庄尽衍"如果当初有人拉她一把,她会不会选择活着?"
周以栀走到她身边,也蹲了下来。她的膝盖抵在粗糙的石板路上,风衣下摆沾上了草屑。这次她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
周以栀"也许不会。"
她诚实地说,目光落在墓碑上
周以栀"有些人注定要走自己的路,旁人拉不住。"
庄尽衍沉默了。一只蝴蝶从她们身边飞过,翅膀上带着淡蓝色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周以栀"但我拉住你了。"
周以栀突然说,转头看向庄尽衍。
阳光透过松柏的缝隙洒下来,在周以栀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眼神很平静,却又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以栀"庄尽衍,"
她轻声说,伸手握住女孩冰凉的手指
周以栀"我拉住你了。"
庄尽衍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没有擦,任由泪水划过脸颊,滴落在墓碑前的泥土里。泪水渗入土壤,很快消失不见,就像叶清梦短暂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如此之少,却又如此深刻。
庄尽衍"...嗯。"
她哽咽着应道,反手握紧了周以栀温暖的手掌。
周以栀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周以栀"走吧,回家了。"
庄尽衍看着那只手,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握了上去。周以栀的手很暖,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粗糙却让人安心。
她们牵着手,慢慢走出墓园。阳光洒在她们身上,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庄尽衍回头看了一眼。叶清梦的墓碑静静地立在原地,那枝白色的栀子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告别,又像是祝福。
下山的路两旁开满了野花,紫色的二月兰和黄色的蒲公英交织在一起,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周以栀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的体温透过相贴的掌心传来,让庄尽衍冰凉的手指渐渐回暖。
庄尽衍"周老师。"
走到半山腰时,庄尽衍突然开口。
周以栀"嗯?"
庄尽衍"谢谢你。"她轻声说,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庄尽衍"...拉住我。"
周以栀没有回答,只是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她们的身影渐渐远去,融入了山下的城市光影中。前方,是回家的路,是新的开始,是活着的人要继续走下去的漫长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