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影流沙畔（4）

突如其来的呵斥将所有嘴巴封死，十几个脑袋一齐望去——虞啸卿黑着脸，唐基在一旁仍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空气霎时沉默。

虞啸卿杀人的目光看得人发抖，炮灰和精锐都被定在原地。虞啸卿向来不喜沉默，这是上峰探讨战事时惯用的戏码。他们永远把快乐、悲伤、愤怒留给灯红酒绿的聚会，在同袍尸体建成的大厅里，戴着鲜血铸就的勋章、顶着生命换来的官职熟练的与千万个同自己无异的领导碰杯。于是交代作战指令的电报上只剩下纯白。

虞啸卿看不上这些空有躯壳的虚伪灵魂，即使他隐隐察觉总要变成他们，但现在他无需沉默。

孟烦了咽咽口水，连带着身边的狗友一起咽了咽口水。他们仿佛看到萦绕在那个凯撒周围的黑雾。

虞啸卿从人群中穿过，不辣几个挡道的自觉让了路，张立宪看着他师座的墨绿背影，微微张嘴，却是无言。

龙文章半倚着师座赏赐的威利斯，手中抓着把不知从哪儿扯下的嫩草编着物什。这场闹剧愈发无聊，往下就是熟知的打架，然后和好。这妖孽放下平时算计人的一万个心眼，难得的安静。或许是太投入，祭旗坡的突然无声全然没被他注意。编来编去啥也没编成，索性把草一丢。抬头，正好对上虞啸卿的视线。

目光交汇，深邃的眸子里映着挺直的枪，那一丝悲悯转瞬即逝。

恶心的谄笑又爬上龙文章的脸庞，他愣神几秒便朝虞啸卿走去。可能是被扇怕了，他特地理了理破烂的军装，但这让他加倍的猥琐。

“师座安好，师座无恙，卑职一直惦记着您呢…”

“鼓唇弄舌，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人样？…罢了，我现在没空和你打嘴仗。你这还剩多草包？”

虞啸卿不给他阿谀奉承的机会。

“大概…二十七个吧？”

“枪呢？”

“师座，每人一支步枪是有的，一挺马克泌，八个掷弹筒，五挺轻机枪。”

“…没了？”

“师座，您拨给我们的都是淘汰下来的破烂货，要好能好到哪去…”

龙文章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小心翼翼而撒娇似的吐露着冤枉。虞啸卿的脸又沉了一个度数。这妖孽，偏偏这时要军备。

此事确情有可原。虞啸卿雨日授衔发的应他所言全是破烂，那些埋汰的枪支弹药无论如何不够装备一个团，装备个下九流送鸦片的连队都有些寒酸。补充兵也皆为随意抓来的乡下愣头青。这般条件下，想必这个小破团的人遭了不少难，他一个领兵的团长更是如此。

“打消你的念头，要饭也得选时候。”

“师座，人不吃饭没法儿打仗啊。”

虞啸卿不再看他，转而直视南天门。山上的翠木绿林能浇灭他的火气。

“国难当头，战事吃紧，现在人力、物力短缺，你以为横澜山的就比祭旗坡好？我的军备禁不起你这么造。”

“可是…”

龙文章还想说什么，虞啸卿猜到那事铁定是物资。当下因这个跟他的团长争执实属浪费时间，没说完的话中途截止。

“好了！你那些委屈我日后再听，军备可以商量，但不是现在。你的团可否有异常？”

师座明着面发话了，这时再文不对题就是找死。龙文章妥协：“报告师座，我的团原先是一百多人，现在只剩这几个了。”

两双眼睛不约而同的对准于不远处的人群。唐基被张立宪等围住，孟烦了和其余的在一边冷眼看着以表示他们的鄙夷。

“师座，出什么事了？”

“几个小时前我在师部醒来，人全没了，横澜山也是这样，海正冲及下属士兵凭空蒸发。”

这倒是离奇了。虞师就算是个传令兵也是勤勤恳恳，巴不得天天不合眼日日均有战，像把架上箭的弓。如今阵地无人，江防空虚，竹内不是瞎子，必定来攻，本该被他们踩在脚下的南天门却是静的出奇，浓雾包裹的怒江上看不到一个日本身影。龙文章愕然。

“没时间废话了，祭旗坡现在绝对不安全。带上你的人，跟我回禅达。”

虞啸卿扔下一句话便朝威利斯走去，龙文章边跟随边招呼众人。

“还杵在那干嘛？孵蛋啊？有腿就跟上！”

孟烦了白了一眼后匆匆瘸过去，阿译扶着唐基缓步而行，迷龙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展开步子，豆饼背着机枪在迷龙身后哒哒跑着，丧门星的走姿是练家子独有的，不辣和蛇屁股肩并肩，克虏伯憨憨的问了句“是去吃早饭吗？”，见无人应答就融入这支大军。

余治走在最前面，威利斯近在咫尺。

“咚”

几十条腿被这一声突如急来的撞击声震住，眼睛看向另一个瞳孔，瞳孔又对上身边的双目。他们锁定了声音的源头——余治摸着额头，不可置信。

他刚刚好像撞到了东西，在无色无味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中。

他愣了一下，随即将手伸向面前的虚无，谁曾想冰凉的触感真的从指尖传来，他颤抖着迎上去，直至整个手心完全贴合。

一道墙。

———————————————————【未完待续…】

作者龙文章的团一共有多少人，我记不清了（看电视剧貌似是一百多）。如若文中还有相同的错误，请各位眼尖聪慧的太太们指出。

作者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