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极其幸运,钱昭本以为这次铁定出不去了,结果六道堂的同僚们非常适时地前来帮了忙,一队人马风风火火地赶来,将两个人解救了出来。
待回到分堂安顿下来,司徒濯已然昏迷了,钱昭伤重,一时难以自医,也不敢轻易寻外头的大夫,只得寻了个手巧的伙计,按照他口中之言,一步一步地处理他的箭伤。不过那伙计毕竟没学过医,下手掌握不好分寸,饶他已然紧张的满头是汗,还是弄的钱昭疼的直皱眉。
等司徒濯再次醒来,已经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包扎好了,她费力地坐了起来,又瞥见不远处,钱昭正艰难地缩在一张狭小的躺椅上,闭目养神。
似是听到床边有些动静,钱昭睁开眼,向床边走去,贴心地给司徒濯的背后多摆了个枕头,叫她靠的舒服一些。
手臂上的疼痛比不上司徒濯内心的愧疚,她低着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乖巧地任钱昭摆弄着自己。
“这几日你行动不便,我叫了分堂的一位女缇骑来照顾你,她去给你做饭了。你好好躺着,有什么事都叫她,不要轻举妄动,什么时候把伤养好,再参与后面的任务。”
钱昭的话中不见任何责怪的话语,司徒濯越听越愧疚,忍不住开口:“钱大哥,要不我先回梧都吧,我留下来也只会捣乱,还要你们分心照顾我,我实在过意不去。”
“兄弟们没有人放心你自己伤着回去的,要是分一部分人送你回去,我们人手更不够了。”
司徒濯听着,只觉心底愧疚更甚,一时之间走也不是,留下也不是,她竟急出了眼泪。她忙将头更埋到颈间,藏起她已然发红的眼眶,略微哽咽地道了一句:“对不起。”
许是见女孩难过狠了,钱昭终于说了软话:“你是我见过畜生道最有天赋的察子,即便有错,可你还是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完成的很不错。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事情总有不受控制的一面,你我凡人,本就无力将事情的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太过自责,岂非自大?”
见女孩情绪依然低落,钱昭又道:“我知你以为我是碍着宁远舟的缘故才选你一起在褚国,我承认,确有一部分原因。但那日选人,我见你虽心不在焉,却十分机敏,且你的同僚都很在意你,就说明你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这才是我最后决定选你的主要原因。你不必急于摆脱走后门这个骂名,因为我从未这样认为,且与宁远舟交好之辈都有几分能耐,你亦如此。”
大约是钱昭的安慰起了作用,司徒濯终于抬头,一双眼被眼泪晕染,显得楚楚可怜,直叫钱昭看的差点出神。
最后是一个端着药推门而入的缇骑打破了两个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
“你们俩真是命大,和你们交手的有不少是褚国的羽林卫,你们俩居然撑到我们去帮忙了。”
钱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话。
来人似乎早料到没人会搭理自己,自顾自地将药放在桌上,给两个人一人倒出来一碗。
司徒濯见钱昭先将那药一饮而尽,这才注意到钱昭一直背着的右臂,问道:“你也受伤了吗?”
钱昭点头:“小伤。”
“怎么是小伤呢?你都要跟我喝一样的药了。”
钱昭冷声:“这不是你关心的事,司徒濯。”
端药的伙伴赶紧退了出去。
因着伤势过重的缘故,两个人被迫躺在床上歇息了一段时间。不过由于药材充足,钱昭于伤病上很是精通,两个人按时复健,恢复的很快。没过多久,他们几乎就恢复完全,已经可以重新同伙伴们一起出任务了。
不过自从两个人归队之后,大伙儿就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
钱昭的话明显变多了,虽然只是在司徒濯面前。
“干的不错”、“好样的”这种话原本是绝对不会在钱昭的口中出现的,可大伙儿惊奇地发现,伤好之后的司徒濯每每成功探听了什么消息回来,钱昭总要没头没尾地接一句。一开始连司徒濯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还会推脱两句,结果钱昭日日这样说,她不仅欣然接受,偶尔还没大没小地和他调皮两句,整的大伙儿都很疑惑。
“钱头儿受伤可是因为阿濯呀,怎么伤好了,两个人反倒这么好了?”
“阿濯年轻漂亮,性格又好,堂里不是没人喜欢她,难不成钱头儿也……”
“可六道堂有铁律呀。”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呢。”
于是乎,“钱昭好像喜欢司徒濯”的传言就越传越厉害,闹到最后,整个分堂的兄弟们都知道了,甚至还说的有理有据,原先不信的兄弟,如今也等着两个人的关系何时更进一步。
直到有一日,钱昭又因为一个失误,将司徒濯痛骂了一顿。
“你说钱头儿也真是的,不喜欢人家就不喜欢嘛,说这么多重话做什么?”
“亏得阿濯是个坚强的姑娘,不然就钱头儿这话,我听了都要难过一整天。”
“唉,亏我之前还以为头儿喜欢阿濯,我真是个呆子,就说他先前那样责骂阿濯,他也不可能喜欢她。”
任务进行到最后的收尾阶段,大伙儿个个都忙了起来,也没心思再开玩笑了。他们几乎天天早出晚归,穿梭在褚都的大街小巷里,该探听消息的探听消息,该安排人手的安排人手。虽然不一定有收获,但一定会带回来大大小小的伤口。
尤其是司徒濯。
自从上次她和钱昭潜入定远将军府后,整个褚都的戒备都森严了许多,她探听消息的难度大大增加,受伤的概率自然也增添了不少。
大伙儿都很心疼司徒濯,本来这样危险的活计是轮不到她的,不过她一通分析,说自己一个姑娘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都不显眼,行动方便不说,还更加灵活,这才从大伙儿手里分走这项任务。
其实还有钱昭一番话的助力。
“她身为畜生道的察子,日后总要出这样的任务的,这次就当给她练练手。况且,她虽然容易受伤,可她哪回带回的情报不比你们的更有用?你们别欺她是个姑娘,她有这个能力全身而退,你们得信她。”
司徒濯心里高兴极了,这是第一个对她的能力如此放心的人,连宁远舟都不曾如此。
大抵是这句话带给司徒濯的感慨太大了,此后钱昭每每给她疗伤,她都能想到他说过的这番话,于是笑嘻嘻地看着他,看的钱昭发毛。
“下次小心一点,天天受伤也不是办法。”钱昭嘱咐道。
“我也相信你,你能把我医好的。”
钱昭淡淡地瞥了司徒濯一眼,一时感觉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司徒濯的眼神却始终无法从钱昭的脸上移开,好似要将钱昭盯穿。
“别看了,躺下。”
司徒濯这才收回目光,乖乖地平躺下来,钻进被子里。
她将被子越拉越高,遮住了下巴,遮住了鼻子,最后只留下眼睛。
但钱昭还是能通过她的眼角看出被子里的她在偷笑。
“明儿你就不要出去了,我换个人接手你的任务。”
小姑娘可爱地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钱昭一滞,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目光在小姑娘的眼上停留了多久。
最后他出门的时候,差点把药碗忘在司徒濯屋子里。
他俩就这样你受伤我医治,日复一日地又在褚都过了两个月,任务终于圆满完成,他们终于要启程回梧都了。
其实这一天没有司徒濯想象的那么开心,她自知她和钱昭此番不过机缘巧合之下才能相遇,这次回去,她很有可能就不会再有和钱昭整日相处的机会了。
于是乎,这一路上,她走的堪称缓慢。虽然他们此番回去确实不用像当初赶过来一样快马加鞭,但就她这个速度,任谁都看得出来,她这是故意拖延。
可偏偏钱昭也不催着司徒濯快走,他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有时竟比司徒濯还要慢。
“照这个速度,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梧都去?”
“不知道,可能还要两个月吧。”
“阿弥陀佛呦,我好久没回家看孩子了,钱头儿能不能走快点啊?”
“那我觉得你应该去问阿濯能不能走快点。”
于是乎,在他们出发的第十三日,大伙儿终于忍不住了,派出几个勇士去问问能不能走快点。
“你们可以先行回梧都,我和司徒濯伤未好全,不便劳累。”
谁知就得了这么一个回答。
然后司徒濯还要补一句:“对呀,你们着急就回去嘛,赶紧回去向堂主汇报也好。我和钱大哥结伴而行,不会有事的。”
大伙儿面面相觑,人家都说了人家伤没好全了,他们怎么好丢下两个人自己跑回去呢?
但是最终大伙儿还是受不了两个人爬行一般的速度,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先行赶了回去。
最后只剩下钱昭和司徒濯两个人。
连马儿都看出两个人的心思了。
尤其是钱昭的马,动不动就往司徒濯的马身上靠。
“哎呦,这位郎君长的真年轻呢,您闺女都这么大了,您看起来与您的年岁真不相符呢。”客栈的老板啧啧道。
钱昭:“……”
司徒濯直接哈哈大笑:“什么呀,他不是我爹,我俩长的也不像呀!”
客栈老板挠了挠头:“哦,那倒是,那这位郎君是姑娘您的哪位长辈呀?”
钱昭终于忍不住:“我就非得是她长辈吗?”
司徒濯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