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与林挽月并肩踏入国公府的后厨，青砖铺就的地面被擦拭得锃亮，映出廊下悬挂的红灯笼虚影。后厨内烟火气蒸腾，案板上码着切好的鲜笋、虾仁，铁锅中翻滚的鸡汤咕嘟作响，香气顺着雕花窗棂漫出，与庭院里的腊梅香交织在一起。窦昭身着月白绣折枝兰纹的襦裙，腰间系着银链宫绦，鬓边仅簪一支碧玉簪，素雅却难掩贵气。她指尖轻点，细致地指挥着下人们：“清蒸鲈鱼要少放姜，保持鲜味；寿桃糕的豆沙馅要再细腻些，摆盘时衬上青竹叶更雅致。”
说着，她走到灶台边，拿起银勺舀了一勺鸡汤尝了尝，眉头微蹙：“盐味稍淡，再添少许，记得沿锅边撒，莫要搅散了浮油。”掌勺的厨子连忙应着，小心翼翼地添加精盐。窦昭放下银勺，正欲查看其他菜品，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身着青绿色比甲的小丫鬟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脚步匆匆地从廊下走过。许是地面湿滑，又或是被来往的下人冲撞了一下，她身子猛地一个趔趄，手中的白瓷碗脱手而出，汤汁大半泼洒在窦昭的裙摆上。
“啊呀，四小姐！真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小丫鬟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赔罪，额角很快泛起红痕。旁边的周嬷嬷快步走来，她穿着深褐色的锦缎袄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此刻脸上满是急切。她先是低头看了看窦昭裙摆上的污渍，轻叹一声：“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幸好不是滚烫的茶水，不然可就糟了。”
说罢，周嬷嬷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色帕子，熟练地替窦昭擦拭裙摆上的汤汁，帕子接触到布料的瞬间，便被热气濡湿了一片。“小姐，这汤汁虽不及茶水滚烫，但也带着热气，且污渍显眼。今日贵客盈门，小姐衣着单薄，若让外人瞧见这污秽，恐怕有失体面，还是尽早随我去厢房换件衣裳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搀扶窦昭的胳膊。
窦昭却微微侧身，轻轻挣脱了她的手。这丫鬟平日做事还算稳妥，今日这般失态，未免太过蹊跷。再者，后厨到西跨院的厢房需穿过半个花园，此刻正是宾客往来频繁之时，周嬷嬷急于带她离开，反倒让人心生疑窦。“不必了，”窦昭声音平静，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丫鬟，“不过是些许污渍，不碍事。待我先把宴席安排妥当，再去更换不迟。”
周嬷嬷见窦昭不上钩，神色愈发焦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小姐说的哪里话！宴席有管事们盯着，不缺您这一时半会儿。仪容仪表至关重要，怎能带着污渍见人？若是被哪位贵客瞧见，岂不是要笑话咱们规矩不周？”她语气急切，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住窦昭的手腕，力道带着几分强硬，就要往门外走。
林挽月站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疑窦丛生。她与窦昭相交多年，深知周嬷嬷平日虽略显严厉，却向来沉稳有度，今日这般急躁反常，绝非仅仅是为了窦昭的仪容。再看那跪倒在地的丫鬟，虽满脸惶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周嬷嬷，似有隐情。林挽月心念一动，决定跟随探个究竟。她临走前，转头扫了一眼那丫鬟，目光锐利如刀，吓得丫鬟连忙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素兰，”林挽月压低声音，对身后紧随的贴身丫鬟吩咐道，“你盯着她，别让她乱跑，也别让任何人靠近，我去去就回。”素兰沉声应诺，上前一步挡在那丫鬟身前，神色警惕。林挽月随即快步追了上去，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微风。
周嬷嬷拉住窦昭的手腕，脚步飞快，几乎是拖拽着她往前走。她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紧张，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即便冬日寒凉，也顺着鬓角滑落。窦昭心中的疑虑愈发深重，周嬷嬷的力道之大，不像是单纯的搀扶，反倒像是怕她挣脱一般。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只见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巧的石拱桥，桥下流水潺潺，桥面狭窄，一时无法快速通过。
就在这时，林挽月瞅准机会，快步赶了上来，伸手轻轻拉住了周嬷嬷的胳膊。“周嬷嬷何必如此着急，”林挽月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几分探究，“这儿可不是寿姑的闺房，这般拉拉扯扯，若是被旁人瞧见，反倒更失体面。”
周嬷嬷被拉住，脚步一顿，脸色更加难看。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窦明提着裙摆快步走来。她今日穿着粉色绣桃花的襦裙，梳着双丫髻，模样娇俏可爱。“姐姐，”窦明跑到窦昭身边，仰着小脸说道，“我陪姐姐一起去，也好有个遮挡一二。”
周嬷嬷听闻窦明也要跟着，顿时慌了神，眼神闪烁不定，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换衣这种小事，我一个人陪着四小姐就行，顾小姐和五小姐还是先回去吧。宴席上还有不少客人等着，你们不在，怕是会怠慢了人家。”话音未落，她又试图拉着窦昭继续往前，却被林挽月再次伸手拦住。
窦昭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探究。她挣脱开周嬷嬷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冷意：“周嬷嬷这般阻拦，还不让窦明跟着，我倒要看看，这厢房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等着我。”说罢，她不再理会周嬷嬷的阻拦，迈步走在最前面，径直朝着前方的厢房走去。林挽月与窦明对视一眼，紧随其后，三人一同朝着厢房的方向走去，只留下周嬷嬷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双手微微颤抖，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窦昭走到门前，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木门转动，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屋中原本的宁静。屋内光线昏暗，只靠窗棂透进些许微光，窦昭定睛一看，只见屋内的拔步床上，邬善直挺挺地躺着，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
周嬷嬷跟在最后，乍一看清床上躺着的人，瞬间瞪大眼睛，瞳孔骤缩，忍不住低呼出声：“这……这怎么会是邬公子？”她脸上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身子微微晃动，似乎有些站立不稳。
林挽月闻言，回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冰冷，带着几分审视。周嬷嬷被她看得心头一紧，慌忙低下头，敛去脸上的神色，不敢再言语，只是双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这时，厢房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小厮连忙走上前来，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几位小姐，我家公子在后山游玩的时候，突然飞来了一群凤蝶，紧追着我家公子，然后我家公子就昏迷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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