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营帐内药香萦绕,烛火微晃,将人的影子拉得悠长而模糊。宋墨已经醒来多时,正靠在枕上闭目养神。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比起最初那撕裂般的剧痛,如今只能算钝钝的牵扯,勉强能支撑着坐起身来。帐帘被轻轻掀开,发出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沙沙”两下,林挽月跟着定国公走了进来。两人并肩而行,动作间透着一种自然的默契和亲近,这幅画面落入宋墨眼中,让他嘴角微微一动,心中已然明了——他们相认了。
“你醒了?”林挽月一眼便注意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快步上前,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喜,“感觉怎么样?军医说你伤得很重,还好现在已经没大碍了。”她低头看着他的脸色,眉梢微蹙,显然仍有些担忧。
宋墨缓缓睁开双眼,目光先是落在林挽月脸上,又移向站在床边的定国公。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化为一片平静。前世梦魇般的记忆涌上心头,那支穿胸而过的箭矢,还有她举箭时冰冷决绝的眼神,都与眼前这张充满关切的脸庞重叠在一起。可他随即想到,如果换做自己,背负杀父之仇又被人误导,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如此一想,胸口的郁结反倒散去了几分,只剩下淡淡的释然。“多谢关心,已无大碍。”他的声音虽略显沙哑,却温和平稳。
定国公坐在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这孩子,总是这样倔强。这次舍命救人,真是难得。”他说罢转头看向林挽月,眼底满是宠溺,“挽月是恒彦兄的女儿,当年我们可是至交好友。现在认了亲,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林挽月脸颊微红,低头轻声道:“多亏了宋公子帮忙,也多谢主帅的信任。若不是这次机缘巧合,我可能还在迷途中执迷不悟呢……”她的声音渐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诉说悔恨。想起前世种种,她的心里泛起一阵庆幸,至少今生,她终于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宋墨闻言垂眸片刻,随后微微颔首,未再多说什么。他清楚林挽月过去的纠葛,也明白她此刻复杂的心绪。接下来,定国公开始说起密信的事,提到其中暗藏军政勾结的重要线索,但并未指明具体涉案之人。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等宋墨伤势痊愈之后再进一步追查。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过得飞快。林挽月每日都会抽空来照料宋墨,送药、换药、整理饮食,事事亲力亲为。偶尔两人还会一起讨论密信中的细节,气氛从最初的谨慎逐渐变得缓和起来。宋墨的身体恢复得比预期中更快,不过半月工夫,便能够下床活动,脸色也比刚受伤时红润了许多。
这一日,三人正围坐在案前,认真分析密信的蛛丝马迹。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伴随着整齐的脚步声迅速逼近。紧接着,两名身着宫服的内侍携着禁军闯入营帐,神色严肃异常。
定国公闻言立刻起身,内侍看着定国公:“陛下召定国公即刻启程秘密回京,入殿议事,不得延误。”
等他说完,营帐内的空气瞬间凝滞。定国公眉头紧锁,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口。这次擅自开库赈灾本就是逆圣意而行,陛下既没有追究责任,也没有明确说明召他回京的目的,这样的安排实在令人费解。他思忖良久,却怎么也猜不透皇上的意图。
林挽月站在一旁,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看向宋墨。两人四目相对,眼中皆流露出难掩的担忧。眼下密信刚刚有了些眉目,正是追查真相的关键时期,定国公却被突然召回京城。而京中局势本就错综复杂,庆王一派虎视眈眈,他此去可谓是危机重重、吉凶难料。
“主帅,京中情况不明,陛下召您回京的缘由未知,这时候动身怕是危险。”宋墨沉声开口,目光如炬,盯住定国公的脸。
定国公握紧手中的密信,沉默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君命难违啊!”他叹了一声,语气笃定,“就算不明白陛下的意思,也只能遵命前往。况且密信的线索指向朝中之人,也许回京一趟,反而能更接近真相。”他转向两人,神情郑重,“我离开之后,军营里的事情就交给你暂时打理。你们两个务必小心行事,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林挽月用力点点头,抿唇道:“蒋伯伯放心,我们一定会谨慎处理,等你平安回到这里。”她虽然嘴上说着宽慰的话,可心里早已乱作一团,只能默默祈祷定国公此行能够化险为夷。
宋墨也微微颔首,眼中却闪过一丝思索。他知道庆王在京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定国公此去必然步步惊心。自己必须尽快养好伤势,万一有变故发生,也好及时援助。
内侍在一旁催促不断,定国公来不及多做安排,只匆匆交代了几句,便换上朝服随行离去。他的背影消失在营帐外,风沙卷着尘土刮过,吹动帐门摇曳不停。林挽月望着宋墨,低声叹道:“陛下突然召主帅回京,既没有奖赏也没有责罚,实在让人摸不清头脑。我记得前世我这时候才刚进庆王府,但是当时他府中也没有特别厉害的人物,只记得有个穿着红色宫服的人见了庆王一面之后,不久定国公就遇害了。”
“不好说,庆王的生母便是皇后,但他前面一直有一个太子压着……”宋墨的目光幽深,盯着烛火晃动的焰苗,前世舅舅就是死在了回京的路上,这一世他一定要保护好舅舅。
风拂过帐帘,发出轻微的“簌簌”声,蜡烛的火苗随之摇曳不定。定国公回京的消息像一块巨石坠入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整个局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而这盘棋局似乎正在朝着更加险恶的方向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