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梨园里特有的脂粉香和木犀气息，卷着细碎的花瓣轻轻掠过青石板路。窦昭牵起林挽月的手，指尖传来的暖意透过云锦手套缓缓蔓延，她轻声笑道：“这‘玉春班’新排的《忠烈传》连日爆满，今天托了熟人才抢到雅座，带你散散心。”她的声音像一缕柔软的丝线，试图将林挽月从深藏的心事中拉出来。
林挽月拢了拢月白绫罗裙，鬓边银步摇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叮——叮”声。眼底却依旧笼罩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清愁。自林家变故以来，她鲜少再踏足这样热闹的场合。望着街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她只觉自己如同一株被霜打过的兰草，与这鲜活的人世隔着一层薄纱。“阿昭，这般张扬，会不会……”她欲言又止，眉宇间藏着对过往的深深忌惮，声音低得几乎被街市的喧嚣吞没。
窦昭握紧了她的手，语气里透着笃定：“有我在，放心便是。你总闷在宅院里，也该见见天光了。”说着，她引着林挽月踏上梨园朱红的台阶，穿过喧闹的大堂，拾级而上进了二楼雅间。窗棂上雕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案几上摆着新沏的雨前龙井，热气袅袅升腾，旁边还放着几盘点心。透过半掩的帘幕，能清晰望见楼下戏台上的一举一动。
不多时，锣鼓声骤然响起，“哐——哐”，戏台上幔帐缓缓拉开，生旦净丑依次登场，唱腔婉转悠扬，台下喝彩声此起彼伏。林挽月被这热闹氛围稍稍感染，紧绷的肩背微微放松，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温热的茶香在舌尖散开。可就在戏文唱到高潮处，锣鼓声陡然收束，老生沉浑的嗓音破空而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那字字句句如重锤一般砸在林挽月心上，让她瞬间攥紧了窦昭的手。指尖触到窦昭掌心的暖意，眼前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漫天飞雪的画面：当年林家朱门被封，父亲身着囚衣跪在雪地中，仰天长叹的正是这句戏文，声音被寒风撕得支离破碎。母亲的哭喊、兄长的怒吼，还有官兵翻箱倒柜的喧嚣，一并涌入耳畔。
她脸色瞬间煞白，指尖冰凉得吓人，连呼吸都带着细微的颤抖。窦昭察觉到不对劲，连忙侧身扶住她，低声问道：“阿瑶，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焦急。
林挽月摇了摇头，目光死死盯着戏台上躬身领命的老生，眼眶泛红。戏台上一声“咔嚓”，道具枷锁落地，老生伏地叩首，台下掌声雷动。唯有她全身僵硬，仿佛又置身于那个家破人亡的雪夜。
窦昭轻轻拍着她的背，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戏台，眼中掠过一丝心疼与凝重。她悄悄挡在林挽月身前，遮住了部分戏台的光影，柔声道：“不想看我们就走，去偏院歇歇。”然而，林挽月却没有动。她望着戏台上那抹佝偻的身影，忽然想起父亲临刑前塞给她的密信，心头猛地一沉——当年林家被抄绝非偶然，这句“君要臣死”的戏文，或许并不只是巧合。
隔着屏风的另一边，宋墨戴着面具，静静听着旁边的动静。前世庆王朱佑霆最大的助力之一，便是他那位常年戴着面具的女军师。庆王本人并没有多少头脑，而宫中的万皇后却是个极为聪明的女子，不仅能干涉朝政，还能施出一手好计谋离间所有与庆王党立场不一致的敌人。
宋墨想起自己也曾见过这位女军师几面，只不过每次见她时她总是戴着面具。不过，她身上那半块玉佩倒是十分显眼。他依稀记得，这半块玉佩似乎在哪里见过，当时便多看了她几眼。而林挽月冷冷地盯着他……后来便是破庙外的对峙，最后那一箭，是她射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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