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古墓龙女

杨过昏昏沉沉睁开眼，只感身上微凉寒意。见到自己面前两尺外一丑陋老妇，正瞪眼瞧着自己。他心中微惊，知是那丑脸老妇人救治了自己，微微一笑，意示相谢。

那丑脸老妇问道：“好孩子，你这是发生甚么事了？”杨过听她语气之中温和关切，胸间一热，不禁放声大哭。那老妇一手轻拍他背心，待他哭了一阵，才道：“好些了吗？”杨过听那老妇语音慈和，又忍不住哭。那老妇拿手帕给他拭泪，轻声安慰他。

这时忽听帷幕外一个娇柔的声音说道：“孙婆婆，他醒了，怎么又哭了？”杨过抬起头来，只见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掀开帷幕，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那少女披着薄薄的白色纱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全身雪白，莹莹如玉，青丝如墨，雾鬓云鬓，面容秀美绝俗，只雪肤少了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多了丝弱柳扶风之美，令人心生怜爱。

杨过立时收声止哭，望着那少女的脸愣神了，心砰砰砰的跳个不停，好似整个心都要从胸腔中跳出。他脑中闪过什么，却又抓不住。那少女灼灼的视线看过来，他脸上一红，整张脸都烧了起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盯着人家的脸，很是失礼，低垂了头甚感羞涩，此时心还是跳的厉害，随即又忍不住用眼角偷看那少女，见她也正望着自己，忙又低下头来。

孙婆婆笑道：“还是姑娘厉害，一来他便不哭啦！”那少女点头，轻轻“嗯”了一声。孙婆婆又是一笑，说道：“这位龙姊姊是这里的主人，她问你什么，你都回答好啦！”

这秀美绝伦的白衣少女便是活死人墓主人小龙女。杨过听到，心想原来这少女便是那位比武招亲的龙姑娘，不由向小龙女望了几眼，又想自己于床榻上甚为失礼，慌乱从石榻上翻身坐起，跃下地来，向孙婆婆和小龙女都磕了个头。他见小龙女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从孙婆婆口中得知她已是一派掌门，而孙婆婆又对其之敬，于是恭恭敬敬道：“弟子杨过，拜见婆婆，拜见龙姑姑。”

孙婆婆眉花眼笑，连忙扶起，说道：“啊，不用多礼。”她见杨过人品俊秀，举止有礼，心中更是喜爱。小龙女却只是走到床边一张石椅上坐下。孙婆婆开口询问杨过怎会晕倒在墓地外林，她口中问着，却不等他答复，出去拿了好些点心糕饼，不断让他吃。

糕点极为素雅，杨过吃了几口糕点，于是把自己的身世遭遇从头至尾说了。孙婆婆不住叹息，时时插入一句二句评语，竟语语回护着他，帮他说话。小龙女却不动声色，悠悠闲闲的坐着，在听杨过说到李莫愁之时，也不作任何反应。

等杨过讲完，孙婆婆连叹杨过苦命。这时小龙女缓缓站起，道：“既然他醒了，婆婆，你送他出去罢！”孙婆婆和杨过皆是一怔。杨过从椅上站起，大声嚷道：“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你别赶我走！”伸手就要拉小龙女衣袖，手到半空才想起太过唐突，这才垂下手去。

孙婆婆道：“姑娘，这孩子回到重阳宫中，他师父定要难为他。”小龙女道：“我何时说要你送他回重阳宫啦？你把他送下山去也罢。”杨过听到小龙女执意要赶自己走，又哭了起来，叫道：“你就这般恨我吗！不如你一剑刺死我好了，这样也就清净啦！”

小龙女秀眉微蹙，说道：“我恨你干甚？你也别拿死来威胁我，我可不管你的事。”杨过听她话语绝情，不由哭得更厉害了。孙婆婆虽不知杨过为何说出这般话来，却也觉小龙女话语太重，正想为杨过说话求情，但想小龙女性子执拗，多说也是无用，最终叹了口气。

孙婆婆见杨过眼中泪珠莹然，对小龙女道：“姑娘，这深更半夜的，委实危险，不若让他明儿一早再去罢。”小龙女点头道：“那好罢。”

杨过听到今夜不用出墓，擦去脸上的泪珠，顿时喜笑颜开来，转念一想明日却又要离开此地，心下又失落起来。

小龙女正要离开这里，走了几步便听到墓外有人朗声道：“全真门下郝大通，还请龙姑娘相见！”他们处在墓室内，却听到墓外的声音，可见其内力深厚。

小龙女顿住脚步，说道：“全真教的人来了。孙婆婆，你把他带出去好好解释一番罢。你也别再哭了，你再哭我也不会怜惜你的。”杨过听到她前句本已眼含泪水，又听她后句这才生生止住眼泪不让流出，他抬手擦了擦眼泪，不想让她瞧不起自己。

孙婆婆有些为难，却听杨过道：“多谢医治之恩，我走啦！咱们后会有期了，杨过永不忘两位的好意照顾。”孙婆婆听到杨过说话硬气，高声道：“好，咱们走！婆婆绝不会让他们欺凌你一个幼童的！”杨过听到，大为感激，忙谢她。

孙婆婆牵起杨过的手拉着他出门，杨过转过头，依依不舍的望向小龙女，却见她始终不动，心下一痛，直到瞧不见那白色丽影才转回头来。

“我还以为你会留下他呢。”小龙女朝声处看去，见一墨衣男子坐在石凳上，用手倚着脸吃着点心正欢。他面容清雅俊逸，眉间朱砂似血，恍若一朵红梅在雪中绽放。

小龙女淡淡道：“为何要留下他。若你喜欢的话不如把他留在身边。”柳逸摇头轻笑，说道：“你就不怕我把他玩坏了？”小龙女还是一脸淡漠的神色，回道：“这和我无关。”顿了一下，又道：“我已经……不爱他了。”

柳逸上前，拉起小龙女的手来。小龙女并不挣扎，只是由着他来。他低头瞧着那只玉手，指甲透着粉，甚是可爱，入手如白玉般微凉，让人爱不释手，他忍不住轻轻摩挲起来，道：“你不爱他的话……”他拉起小龙女的手抚在自己脸上，望着小龙女平淡无波、淡漠如水的眼眸，眨眼道：“爱我……好不好？”

小龙女抽回自己的手，说道：“你是在拿我打趣吗？”柳逸笑道：“也许是的。”他抚上小龙女秀美的脸庞，痴痴道：“骗你的，我真的……爱你，你也爱我……好不好？”

小龙女甩下他的手，转身离去，离去之时扭头道：“你不会爱我，因为你没有心。”说完便走了。柳逸望着小龙女远去的身影，眼色晦暗，摸上胸处，胸腔没有半点跳动，空荡荡的，她说的对，也许自己真的没有心。

他垂下眼眸，低声喃喃道：“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啊，我怎么能不爱你呢……”他皱眉，心想：“哼，我干甚么想这些？她不爱我便不爱，我爱她便够了。哼哼，继续去找乐子。”说罢脸上洋溢笑容，随即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孙婆婆牵着杨过的手走出古墓，月光下见远处有十多名道士站着，另有四名火工道人，抬着身受重伤的赵志敬。杨过见赵志敬满脸脓包，甚至流出黄色的脓水，他整张脸已经烂了，瞧着很是恶心。杨过觉得恶心，不再多看。

这时群道中一白须白眉，脸孔极长的老道走出几步，正是全真七子之一的郝大通，他说道：“这位是？不知龙姑娘何处？”孙婆婆冷笑道：“我家姑娘不想见你们这群道士！”

郝大通没有恼怒，只是道：“我门下弟子被龙姑娘所养蜂子所伤，还请赐予解药，在下将感激不尽。”说完又道：“也还请您将身旁这孩子交出来。”

孙婆婆见赵志敬面颊腐烂，奄奄一息的模样，从怀中掏出一白色瓷瓶，说道：“想要解药可以，但你们需得答应我一件事。”郝大通立即答应。

孙婆婆道：“好！那你们不得欺凌这孩子！”赵志敬虽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但听到孙婆婆的话，怒气横生，当即大喊道：“这小杂种犯了教规！本就该严惩！”

郝大通听到赵志敬的话，觉他甚为失礼，呵斥道：“志敬！”又对孙婆婆道：“这孩子先犯教规在前，我们只是带他回去训戒一顿，好让他改过，何来欺凌一事？”

孙婆婆冷哼一声，说道：“看来是不行了！”拉起杨过便要走。郝大通自然不会让他们走，当即挡在他们前面。

孙婆婆见郝大通如此，脸色冷下来，伸手一掌向他面上击去，郝大通急忙回掌挡格。双掌相交，孙婆婆被击得退后一步，郝大通只是微微一退，又击出三掌，逼得孙婆婆又后退三步。

郝大通道：“婆婆，解药和孩子留下罢。”孙婆婆性子刚硬，自然不屈，喝道：“要留孩子，须得先杀了老太婆。”郝大通又道：“何必为了一个孩子伤了和气？”

孙婆婆忽地飞出一腿，往他下盘踢去。郝大通危急之下也不及多想，掌上使足了劲力，将孙婆婆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