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泽烨回来的时候，家里安静的出奇。
丁萱给他准备了晚饭，示意他来吃。
廖芜媛就在餐桌前看书，时不时用眼睛看着廖泽烨。
“看我干嘛？”
“你先吃饭，吃完饭我有事找你。”
廖芜媛的语气难得冷漠，这让廖泽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那……那你怎么不吃饭？”
廖芜媛转动着廖泽烨放在一旁的打火机，淡淡地回应了一句：“我中午吃的很饱。所以不吃了，你吃吧！”
“你中午吃什么了？”
“火锅。”
“你去跟谁吃的？”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兄妹俩的语气变得尤其诡异。
父母看着他俩，两脸茫然和不知所措。
廖芜媛放下了书，改看手机。
她像是在联系什么人，也不知道发了什么，嘴里还在泛起笑。
望着哥哥吃完后，她收起笑容放下手机，示意他去阳台。
廖承志跟着妹妹的脚步去了阳台，廖芜媛还把门关上了。
“哥，我这一次回来找你，我有事儿。”
廖芜媛难得一脸认真，廖泽烨都被这气场给吓了一跳。
廖承志双手插兜：“有什么事不能在微信上说？”
廖芜媛把一只手搭在阳台栏杆上，脸转到外面的方向，轻咳一声：“就是因为这件事很严重，所以我回来找你，因为我不想被监听。”
廖承志点上一根新烟，接着问了一句：“说吧，什么事？”
廖芜媛清清嗓子，说：“我男朋友想请你去做污点证人。”
廖承志一愣，他问：“什么污点证人？”
廖芜媛还是刚刚的站姿，她说：“年前有个年轻人用了你们的药险些死亡，在用了你们的药物后揭发了你们，如果你不想死刑，现在就去跟我男朋友说清楚。因为这件事他们要抓幕后黑手，所以拜托我跟你讲是否能够去做污点证人，如果能做污点证人，你就能减刑，到头来也不会死。”
全程下来廖芜媛语气平淡，像极了外面的寒风呼啸。
“你舍得我入狱吗？”
“我不舍得，但我不愿意近墨者黑。”
“你男朋友……是警察吗？”
廖芜媛看着廖泽烨嘴里的烟，她先是点头，又是接着示意他给自己一根。
廖泽烨没有给，但廖芜媛还是从他手里的烟盒里抢下了一根。
廖芜媛把抢下的那根点了起来，就这样看着它迎着风慢慢越来越短。
她并没有回答廖泽烨的问题，而是说：“哥，现在已经有人举报了，你逃不掉的。”
廖泽烨吹了几口烟说道：“这就是你想跟我说的事儿吗？”
“不然呢？你觉得我还会对你说什么？”
廖泽烨背靠阳台，望着客厅里给母亲倒茶的父亲。
这样的家庭越是和睦，里面的浑水就越浑浊。
“做不做由你，反正我是做了交换的。”
“交换？”廖泽烨不懂，“你用什么交换的？”
廖芜媛无所谓地回答：“没什么，就是用了未来的幸福。”
「未来的幸福」
廖泽烨拽着她到一旁的小角落，直接扔掉烟，不忘小声呵斥妹妹：“什么叫用了未来的幸福？你到底在做什么？”
廖芜媛用力松开，并抬起头瞪他，但是脚还踩在他的鞋子上：“你知道。”
「你知道」
这三个字虽然简短，但却涵盖了很多层意思。
妹妹很少瞪人，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一次。
“你不会是做了什么？”
廖泽烨的情绪里，更多带着一丝愧疚和不安。
他为她沾了血，她为他付出了自己的将来和幸福。
余晟津越是对她好，她就越是不能跟他有太多的牵扯与纠缠。
她和他早就没有了未来，更没有将来的期许。
比起自己，她真的很羡慕哥哥，羡慕哥哥有自己的未来和幸福。
这不是一场胜利，也不是一场失败，而是一种落魄。
人人都有的幸福，她，廖芜媛没有。
说来也是令人觉得可悲，她的这一切始作俑者是她的父亲和哥哥。
“我没有。”
廖芜媛试图推开廖泽烨，但是她力气太小，拽不开。
“那就好。我就怕你上次那样，那我可就要……”
“要什么？”
“没什么，你只要别用身体去解决问题，我什么都愿意。”
廖泽烨松开她，她继续说：“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一次。如果你真的为我好，真的想为我幸福，那你就去做。不过……这件事对丁姐来说就有点不公平了，所以我希望你能跟她说清楚。”
其实就算她哥哥不愿意，她也没有幸福可言了。
既然进退两难，大不了一起拼。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裤子口袋里的一张名片。
“这是我男朋友的名片。你拿去，如果想好了就随时联系跟他讲，我始终觉得你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妈妈从小就教会我们有错必须改，这一次我也希望你能改。当然了，我不会逼你，因为我只说一次。我并不善良，我也不愚昧，但是我男朋友拜托我这件事想必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别人有跟他说什么和要做什么，我一概不管，反正你要知道这件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名片交给廖泽烨。
名片样式很新，像是新做出来的。
字体是楷体，上面清楚地写了该人的身份和联系方式。
“哥，我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如果你不及时止损，休怪我自己无情。现在这事儿趁爸妈还没知道，你就赶紧去吧，如果你不去，回头举报你的人就是我。趁自己还有路，你自己就多做些好事，最起码为嫂子和将来的孩子积点福。”
说完，廖芜媛打开阳台门，直接摔门而走。
廖泽烨坐在藤椅上，看着这张名片里的内容。
他并没有做任何言语。
只能说，到头来都是命。
…………
深夜不知道几点，廖芜媛醒了。
她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的飘窗，她把下巴垫在膝盖上，静静地看着外面的夜。
就在下午，在余晟津车后座上，余晟津给她递来一张名片。
“瞧，给你看看，你瞅瞅好看么？”
廖芜媛接过名片，少见般的淡笑：“什么时候准备名片了？搞得跟推销保险一样。”
余晟津一脸认真地拍胸脯：“因为必须让你哥做到，所以这件事我还是得认真一把才行。”
其实这名片从他大学毕业开始就有了。只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是当时母亲的名片快没有了，所以他跟着一并去弄了几张，不过也就十几张，平时也拿不出来。再者平时出警他用的都是警官证还有直接写的电话号码，哪里还有人直接用名片的。
现如今，倒是这份难得的名片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廖芜媛把名片塞入自己的口袋，把双手搭在大腿上说：“谢谢你，这件事……你费心了。”
余晟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低声说道：“但让你去冒险，我始终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廖芜媛也回应他的拥抱，下巴架在他的肩膀上，接着侧头吻住他的发梢。
余晟津的发质有些硬，吃完火锅后还带着些许汗渍，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还隐隐地露出一丝汗。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感受着他给自己的温暖，她真的不舍得松开。
“没事，我家的事情当然我来帮你。”
“你爸爸那边……你也要小心。”
“嗯，我知道。”
廖芜媛把头轻轻地靠在余晟津的肩膀上，手还在玩弄着他的手指，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
“你说，我该用什么办法可以让我爸妈把血型给我？”
”你爸妈应该会去做身体检查，你用体检的那个一般没问题。不过一般大医院里不会检查血型，我想你可以跟你爸妈的医生说一下，我想会有结果。”
廖芜媛刚要说什么，手机响了。
上面的微信信息是许惠发的。
许惠上面说明天要跟她爸爸去体检。
一切一切，好像都是命运的注定。
廖芜媛给余晟津看信息，余晟津愣住了。
“一切注意安全。”
“你放心吧，我试着劝他们去检查血型。”
“那任家那边的其他亲人我再帮你安排。”
“好，明天联系。”
廖芜媛手握着车门把，但她并没有马上走。
“晟津，你……”
“我什么？”
廖芜媛把他搂得很紧：“我也不想分手，但这件事是我们家先做错的，我挺对不起你们的。你们一直扛前线去努力缉毒，而你认定的人家庭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很难做。”
余晟津明白她也很难做，只是这场灾难里，她所能做的事情只能是举报和揭发。
“别怕，无论怎样，我们到时候好聚好散。就算做不了夫妻，也做不了男女朋友，当最熟悉的陌生人也是很好的。”
“下辈子如果我能清白，你可否愿意与我相遇？”
余晟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交叉着手低头哽咽。
他的耐心里始终带着对她的心疼与包容。
余晟津越是这样，廖芜媛就越是难过。
无论何时，清白这个词都是至关重要。
“我愿意！”
“那你一定要早点遇到我，这样我就可以跟你好好走下去一辈子。”
“到时候，我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彼此家庭幸福。”
“乖，你回去好好的，不要把自己的表情刻画的太苦。我怕你爸爸那边会怀疑，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真的。”
“我……我每次想到你们局里那些长辈们的事情，我就好难过。”
廖芜媛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很爱余晟津。
尽管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但她恨不得把一辈子都交给这个男人的手上。
只可惜，她的道路只有这么长了，不可能再延伸了。
“别怕，别难过。你冒险帮我，我已经很对不起你了。如果这次这个案子破了，我请你去吃草莓蛋糕！”
余晟津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再次抱住了廖芜媛。
他并非嫌弃她，而是真的感觉到命运正在将他们彼此分离。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聚好散？
这件事之后，他们是连朋友也是没得做的。
他们都预料到了结局，也预料到了彼此的距离。
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住，谁都没有松开。
廖芜媛记得，最后是她先松开的。
他的手很暖，暖到让她想哭。
她想多记住余晟津的样子。
她想好了，即使将来分开，她也不想再找别人。
她的心里只有他，而她不知道他也是一样。
下午目送完余晟津，她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阿晟，我也想下辈子跟你相遇。但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请你原谅我的撒谎，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家庭是不允许我下辈子带着清白之身的。若我下辈子出生在一个和谐且幸福快乐稳定的小康之家，你一定要早些认识我，一定要再早点，这样……我就愿意跟你一辈子走下去。只可惜我们今生缘分已尽，来世若是有缘，我们一定要清白相见。要不然，就别见了……”
一回想到这，廖芜媛辗转反侧更睡不着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早，现在才一点多。
算了算，她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
望向旁边，手机没充，她断定自己可能是看手机看着看着睡着的。
但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今晚对于她来说，又是一夜的失眠。
她打开手机相册，接着点开了相册里的收藏。
一共两张照片，俩人的合照还有一张两个人和猫的照片。
这日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隔着暗光，她用右手食指轻轻地触碰手机上的男人。
这场梦始终要醒，而这场夜始终要到天亮。
望着桌子上的药盒，廖芜媛决定吃次药。
胸闷的感觉再次袭击，她做到的只有吃药缓解。
她拿着药盒轻手轻脚打开门，默默地在饮水机前拿着自己的杯子装了水，最后坐在沙发上吃药。
夜很静，只有月色与她相伴。
许惠因为担心女儿，她准备去房间里看情况。
客厅里沙发上坐着有个人，许惠吓了一跳。
直到凑上前，许惠才发现沙发上的人是廖芜媛。
廖芜媛收起药盒，叫了一句：“妈。”
许惠没理她，而是顺带打开了一旁的小灯。
廖芜媛这才反应过来妈妈没带助听器。
许惠肩膀上还披着一件毛衣外套，看着廖芜媛双手捧着水杯，把外套披给廖芜媛，并用手语问她：“怎么还不睡啊？这么晚喝水小心长眼袋。”
廖芜媛摇摇头，用手语回应：“妈，我明天陪您和爸爸一起去做检查吧。”
许惠问她：“你有时间么？明天你不上班了？”
廖芜媛回应：“明天我要加班。那我提醒您一句，您和爸爸明天去做体检记得验个血型，但这事儿别跟爸爸说。”
许惠一向相信女儿，但这一次她用手语问了廖芜媛：“怎么突然验血型了？”
廖芜媛急中生智找了个借口：“我听同事说B型血的人容易中年时期得高血压，您和爸爸的年纪都到了，我有点担心。”
许惠看着她，用手摸了摸她的头，脸色一脸慈爱。
她用手语回复女儿：“好，妈妈就和爸爸去查一下，女儿懂得照顾妈妈和爸爸了，真懂事。”
这是她第一次扯谎，但廖芜媛却有着一阵心慌。
但是她走投无路了，她没有办法了，只能对不起母亲。
她凑上前靠着母亲，接着用手语问哥哥和爸爸的近况：“妈，哥哥和爸爸他们是不是最近很忙啊。”
许惠接着回应：“是啊，你哥哥最近不是要跟你一起去尼斯嘛，他难得终于要娶老婆了，什么时候到你啊？”
廖芜媛叹气继续用手回应：“妈，我还有幸福吗？”
许惠用手语回应她：“我女儿那么好，怎么会没有幸福呢？”
幸福……廖芜媛确实是用自己的幸福换取了这份利益。
家里人这么好，她实在难以割舍。
可她从小的教育便是犯错就得认，她真的做到了。
哪怕是父亲知晓，喊她一声死丫头她也认。
只是她心里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能做到的事情哥哥却没做到。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不公平，尤其替母亲感到不公平。
许惠拉着她回到房间，示意自己今天会陪她睡。
廖芜媛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恍惚的睡眠中，她听到了一个女人在给自己唱《滚滚红尘》。
那悠扬好听的女声既不来自许惠，也不来自陈昭。
更不来自《滚滚红尘》的原唱。
而那女声轻柔且婉转，情绪隐隐像是含带着一丝不安。
一直重复着那高潮迭起的部分，在一遍遍引她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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