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廖芜媛完成第一个项目的三分之二的时候，余晟津给她打了个电话。
余晟津生病后的第四天，那是一个多云的上午。
他打给她的时候，她正好结束一个法国元素设计。
余晟津把车停在老地方，直接跑去写字楼签到找她。
余晟津难得病好，但他依旧穿的很单薄，只穿了黑色羽绒和透气立领外套和休闲长裤的运动风两件套，头上顶着一个常年不离手的纯黑鸭舌帽；这一身装备更像是电视剧那些打电竞的人。电梯上到十三楼的时候他很紧张，喉咙的喉结来回动，就差没有一根烟把自己的勇气壮胆了。
余晟津上次来十三楼还是年前那会儿做DNA血样检测。
今天温度外面是16度，不冷不热，天气还算凉爽。大概是二月底的缘故，周围已经开始有了初春的气息和生机，却唯独这个公司死气沉沉一片。
他并没有选择进两边的公司，而是进了一旁的洗手间。
在十三楼的男洗手间里，余晟津走进最里面的隔间，在那里打了一个电话给廖芜媛。
电话很快通了，但声音很小，呼吸听着也很喘。
“阿晟？”
“是我。”
“嗯？有事儿找我？”
“我来找你，现在可以吗？”
“我刚好也要给你打电话，想问你好不好。你已经三四天了，你还坚持跟我说晚安，我既怕你出警，又怕你在家休息，我还不好意思问小邵他们。”
“挺好的，我真的好多了。”
“我听出来了，确实好了。”
“那……我能来吗？”
“好，你在哪？要不我去找你吧，因为我这个设计收尾我得回家才能做。”
廖芜媛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余晟津敏锐的听觉发现她就在洗手间外面。因为她的高跟鞋声音在周边很有节奏，她的语气变得正常，语速也回高了，甚至呼吸更顺畅。
“你在电梯间等我？”
“好。”
收起电话，余晟津听到高跟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洗手间在电梯的后面，余晟津还真的上了个洗手间，又悄悄地洗好手，看着眼前的人在电梯口等着。
廖芜媛右手提着黑色画板，左肩膀是帆布包，她身穿浅蓝色薄毛衣配白色九分裙，脚下一双穿着裸色的五厘米法式细跟高跟鞋。她的头发今天还稍稍绑了起来，辫子就紧贴在她的脖子后。薄毛衣把她的腰间衬的很细，两道完美的弧线在衣服上显得有独特的韵味。他双手插兜在她身后，而她就站在电梯前，头抬着看电梯上动着的数字。过了一会儿，她又在低头看手机，像是在给余晟津发消息。
余晟津闭上双眼，似乎就只有剩下了触感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他的手机在震动，显然是廖芜媛有些着急，她开始按电梯的下方方向键，开始进电梯按一层。
余晟津紧跟她其后，跟在她的后面上电梯。
“小媛。”
廖芜媛还没来得及转身，被这一叫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她扔下画板，转过身直接朝余晟津的身前抱。
“阿晟。”
“我在。”
余晟津蹲下帮着她拿起画板，一边还说：“怎么回事，这可是设计师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乱扔？嗯？”
廖芜媛双手捧着他的太阳穴位置，还在亲吻他的额头。
“我很意外啊，能在这见到你。”
“饿不饿？”
余晟津看了看时间，现在十一点。
“还真的有点饿了。”
廖芜媛今天吃早餐比较早，如今早就饿了半天。
她正打算下去买个面包，一边吃一边等。
“那我带你去吃火锅。”
“现在……吃火锅？”
“嗯。那个人家里开火锅店的！”
他们直接十指紧扣走出写字楼，他俩一前一后出了闸门，期间廖芜媛还主动跟保安员说再见。
走在路上，余晟津用手揉了揉她的头：“我今天带你去见他，你紧张不紧张？”
廖芜媛其实并不紧张，但因为余晟津这么一说她还真的有些紧张了。
“有点点。”
“别怕，他不会咬人。”
说出这句话的余晟津，浅浅地笑了，露出一双修长的睫毛。
“这不是咬人不咬人的问题，而是他要见我。你想啊，任何人一面之缘可能就是同龄人要个聊天方式什么的，他一看年纪比我大很多啊，要见我，而且不是……我有点……”
余晟津明白她的顾虑，他把她的手攥的更紧了。
“你这样直接出来，Emily会说你吗？”
直到坐在车上，廖芜媛才回复余晟津：“我最近这几天忙太久了，今天早一点下班没问题的。”
“你最近脸色一直不好，是不是……”
“没事，就是熬夜影响的，我皮肤都不好了。”
坐在副驾驶上，廖芜媛系好安全带后就从包里掏出一个半大不小的白色盒子。盒子里面一共四格，四个格子装着各色各样的药片，有圆有长。她从包里还拿出一个白色水壶，借着余晟津倒车的机会她开始把四格里的每一格药取出一颗到两颗倒在手心，然后借着白色水壶的水送服。
余晟津问：“你在吃什么？”
廖芜媛想都没想，直接找了个借口：“维生素。”
余晟津说：“维生素怎么还会有胶囊？”
廖芜媛说：“维生素E就是有软胶囊的啊。”
余晟津眼睛瞟了一眼，有一款药他觉得有些面熟。
深棕色，圆形，薄薄的一片。
余晟津记得江平吃过，而且总是在中午饭前吃一次。
只不过江平是个单身老爷们儿，自然也没有像廖芜媛细致般会准备药盒装药，他只会直接从包装里拿。
廖芜媛吃完药有些心慌，她不敢跟余晟津说自己的身体有关心悸的毛病。但时间到了，她又不敢不吃药，她想身体快速好起来，因为她想完完整整在他面前出现。余晟津打电话给自己的那个时候，她去洗手间的原因也是准备想吃药的，因为公司里没人知道她心悸，她并不想被别人说闲话，但余晟津的话又让她纠结。
“你这些药吃了会困吗？”
“不会的。”
“吃那么多，会不会营养过剩？”
廖芜媛被余晟津这句话给逗笑。
“笑什么？”
余晟津并没有看她，而是专心开车。
“营养过剩。”
“笑点怎么那么低呐，那我多让你笑一笑了。”
廖芜媛又喝了几口水，喃喃道：“你啊，以后不做警察，你可以去做脱口秀演员。”
余晟津却说：“我啊，如果不做警察，我就要去做潜水员。”
“为什么要当潜水员？”
“因为做潜水员浪漫啊。”
余晟津表示，因为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可是廖芜媛觉得他很浪漫，是一种朴实无华的浪漫。
她喜欢他的体贴，喜欢他的沉稳，更喜欢他对警察的热情。
“那你会潜水吗？如果不会，是不是还要重新开始？”
“会一点点，以前跟方继学他们家出去玩的时候学过。”
“你还会什么？”
“骑马，滑板，一点点口琴。”
比起余晟津，廖芜媛大概就是宅在家里啥也不干。
硬要她做一样的话，她只喜欢画画。
一个人坐在一旁画画，画什么都可以。
“滑板？你可别告诉我以前在四中你滑滑板上学的。”
余晟津嘿嘿一笑：“是啊，你怎么知道？”
廖芜媛显然是一脸看穿的模样看着余晟津：“你这样的学生那么受欢迎，又那么多老师知道，想必一定做了很多很狂野的事情吧。”
余晟津用着惋惜的口气说：“那你可惜了，你没见过我吹口琴。若是见到我吹口琴，你肯定会更在意我的。”
“说起口琴和滑板，我怎么没在你家见到？”
“在我床底下，你当然没见到了。”
“那你口琴会吹什么歌？”
余晟津想了想，说了一首这个年龄段比较冷门的歌：“我只会一首，就是邓丽君唱的《快乐的出帆》。”
廖芜媛用手机搜了搜，接着说：“什么时候会的？”
“在警校。因为那个时候大一我们班要每一个人搞个班级的节目，我就抽到了口琴。刚好我们班导喜欢《快乐的出帆》，他就把这首歌的曲子给我，说是让我试试。不过也就是从那以后，表演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再练过口琴了。那个口琴花了四十块钱买的，现在来看，那个口琴估计已经落灰了，显然是智商税。”
余晟津说的很认真，而廖芜媛也通过了音乐软件把这首歌给找到了。
“是这首吗？”
廖芜媛把音乐软件打开，余晟津一边听一边吹口哨。
“嗯，是这首。”
“这首歌好适合夏天啊。”
“确实，当时我演奏的时候就是夏天。”
廖芜媛在想自己的十八岁，她那一年在干什么。
那一年的夏天她跟郑可茜去采风了。
迎着海风，看着旭日升，在海浪的声音里入睡。
余晟津把车停在了任意火锅店附近。
廖芜媛下车的时候，觉得这里很熟悉。
上一次来的时间是晚上，如今白天看，这个地方倒是像一个繁华商业街。
“这个地方，好眼熟。”
“眼熟吧，我们一起吃清汤锅的地方啊。”
余晟津帮着她拿包，迎风吹起廖芜媛的头发，他闻到了一丝香水味从她的脖子上溢出。有梨、玫瑰和香瓜的混合，让他有一股力量用力拉扯自己，就如同被藤蔓缠绕，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想要好好记住这份淡香。
在火锅店旁的巷子口，余晟津用力一吸，并问了廖芜媛一句：“我想抱你，可以吗？”
廖芜媛的心紧了，转过身主动抱他。
“抱吧。”
近触后，闭上眼，只剩下风声和香水味。
对了，还有她的耳语。
“下次不要穿那么薄，这不才病好嘛，还有……现在还没换季呢。”
耳语和香水味一糅合，风更紧了，他抱得也更紧。
她的语气轻柔，脖子上的香水味淡雅，裙子在随风摇曳。
“嗯。”
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恨不得把她立刻就地解决。
“阿晟。”
“嗯？”
“你在害怕吗？”
他松开她，改用他那一双黑漆漆的双眸看着她。
一个警察会什么时候害怕？
当自己的父母被凶手灭门？
当自己的爱人被连环犯人占有？
当自己的孩子被一己私欲伤害？
明明凶手就在眼前，自己抓不到的时候？
明明凶手还活着，可是他就找不到他们的时候？
种种……
他的脑海很乱。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踮起脚从额头亲到下巴。
廖芜媛摸了摸脖子后面的痕迹。
痕迹淡了，但他们的感情更深了。
望着这张脸，她想过很多设想。
她很想嫁给他，更愿意自己的家庭是清清白白的。
“别怕，我在。”
余晟津用力把她一双手紧紧包在自己的一双手掌心里。
廖芜媛被他的话逗笑：“我在问你害不害怕，你怎么反而安慰我起来了？”
走进火锅店，余晟津跟廖芜媛依旧十指紧扣。
廖芜媛想松开，余晟津没让。
“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老板的儿子。”
前台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双鬓有些白发。
余晟津把自己的黑色羽绒服展开一边，服务员收下信号，便带着他来到一处包间。
包间很小，小到只能他们挨着一起坐。
任晨远还没来，廖芜媛对他那一边好奇。
“你刚刚给他们看了什么？”
“我的警察证。”
“方便让我看看吗？”
余晟津再次张开一侧，从兜里拿出一份黑色的证件取下给她看。
廖芜媛靠在他的胸前静静地看着这个黑色皮套的警官证，她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姓名：余晟津】
【性别：男】
【血型：O型】
【出生日期：乙亥年7月25日】
【职务：二级警司】
【单位：芜阳市公安局城西区跃秀路分局刑侦第一大队】
【警号：737420】
“你知道吗？这个警号其实不是我的。”
廖芜媛一脸好奇地表情看着他。
“这个警号是我爸爸的。”
余晟津的语气很低沉，低沉中有着一丝温柔。
他说话的时候，廖芜媛才发现他唇红了，但没有齿白。
显然，这几天他有很大的压力。
浓浓的尼古丁气息让她透不过气。
她很担心他的身体，但也回应了他：“我听说过，说是家里有父子或者父女什么的，都会警号重启？”
“对。我妈妈因为还在职场，所以我不能重启她的。”
“你爸爸是大英雄，值得重启。”
“我做警察就是为了我爸。”
余晟津眼睛望着前方十一点方向，正在看暗处的一个小洞。
“那我问你，如果将来你有孩子了，你会让他们做警察吗？”
余晟津还真的很认真在低头思考这个问题。
余晟津低着头思考问题的时候，廖芜媛又帮他把证件放回原处。
他手里的打火机被他转了好几圈，廖芜媛只好用自己的手把转打火机的手包起来了。
“我不会，因为太危险了。还有，我还不知道我这辈子……”
还没说完，他的嘴就被廖芜媛捂住了。
她的手还有一股百合的手霜香气，让他不由地为之悸动。
廖芜媛搂着他的脖子，头侧靠着他的肩膀。
“够了，阿晟。足够了……”
廖芜媛像是在抽泣，反正是很难过。
“好好好，我们不说晦气话。”
他握住她的双手，低头吻下她的头发。
………
直到十二点整，任晨远才过来。
任晨远先是道歉，然后扯了扯领带。
任晨远无奈道：“不好意思，公司检查。”
余晟津疑惑：“检查？”
“老板抓内鬼，我有点怕他查到我。”
“你给我淡定点，如果我们的行动被打破了……”
“我知道的。”
任晨远发现，廖芜媛一直没有对他们的对话充满好奇心。
全程下来，他们男人在对话，她硬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对比之下，她是真的很安静，就跟不存在一样。
任晨远觉得，她低着头的模样确实很有昔日姐姐一个人认真画画的样子。
那会儿姐姐画画的样子，一手哄着孩子一手画着画。
他记得外甥女很好带，奶奶也总会在床上躺着看这个曾外孙女。
奶奶总说，这个丫头就是给我们家带来福气的。
任晨远没怎么看过外甥女的模样，因为她一看他就哭。
任青曾说任晨远是舅舅，一般外甥都怕舅舅。
任晨远叫了几道菜，接着开始跟余晟津又聊了几句其他。
余晟津并没有搭理他太多，而是直接示意了一旁的廖芜媛。
廖芜媛低头喝水，听到余晟津提起自己就抬起头来。
抬起头看任晨远的那一瞬，任晨远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余晟津说：“介绍一下，任晨远，任青的表弟。”
廖芜媛疑惑：“为什么表弟是同姓？”
任晨远解释：“我姐自小没爸，跟她妈姓。”
余晟津又解释道：“廖芜媛，宏卓设计公司设计师，我女人！”
廖芜媛用食指戳了他一下：“你给我闭嘴！”
余晟津附耳对她说：“他是你爸公司的总经理。”
廖芜媛一脸好奇看着他，问了一句：“你对我印象是怎么样的？”
说来第一印象，任晨远说不上来自己对廖芜媛的感觉。
这种感觉如同故人归来，轻轻飘又重重归。
“我觉得你面熟。”
“啊？就这样，你就想见我？”
“不然呢？我还想怎么见？”
大概是感觉到了气氛的问题，余晟津决定先出去。
余晟津打断他们的对话：“打扰一下，我出去抽烟。”
廖芜媛示意他：“穿上羽绒服再出去。”
她语气不重，但像极了命令。
余晟津蹲下身拿羽绒服，顺带说：“我能多抽点么？”
对方严肃地摇头，用大眼睛看着他：“不能。”
“那我去买？”
“这几天抽太凶了吧？”
“你怎么知道？”
廖芜媛轻轻一嗅：“我包里面有口香糖，要是想抽多，就吃口香糖。少抽点吧，求你了，你还要不要你这条小命了？”
余晟津拿着口香糖准备走，又被她手指轻轻勾住衣服。
“还有事吗？”
“嗯，有事。”
“怎么啦？”
廖芜媛抬起头，朝着他莞尔一笑：“不要走远了，我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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