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水

关雎尔不想继续关于她个人感情的讨论。

虽然她叫了朋友们一起出来陪安迪，给安迪提供安全感、分散注意力，但对于自己遇到的问题，她只能自己消化、自己解决。

关雎尔转移话题，问邱莹莹以后有什么打算。

邱莹莹没有直接回答，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塑封的上上签，显然她很珍惜，“这是我在潭溪寺抽到的，当时我许了两个愿望，求姻缘的已经实现了，所以我觉得应该很准。”

她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我还有个梦想，就是想开一个咖啡店。”

邱莹莹也知道，这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是天方夜谭。

曲筱绡一听直接炸了锅：“可千万别，都市小白领开咖啡店、花店、书店，那就是破产三件套啊。”

樊胜美却说：“这倒不一定，小邱情況不同，她是懂咖啡店运营的。”但还是要考虑更基本的问题：“不过开咖啡店要投入好多钱吧？房租、装修、设备、原材料、人工，样样都不便宜。”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关雎尔终于说：“我正准备开一家咖啡公司，第一家店已经有选址，就在汉商大楼的底商，那边游客很多、办公楼也不少，我想请莹莹来经营。”

安迪露出点惊讶的神情，原来楼那家正在装修的店铺是关雎尔搞的？自她到汉商工作的短短时间以来，她对关雎尔的认识就有了多次颠覆：“我们的小关关现在真的不一样了，没想到你面对公司那么极限的压力，还做了别的。”

关睢尔扯起一个微笑：“我是没办法，不然要天天在家里哭吗。”

邱莹莹则是惊喜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仿佛在做梦，不断确认着：“真的吗？”

关睢尔说：“但是，公司在股权架构上要设置双重投票权，我的每股都有 10份投票权，公司大事的最终决定权在我。另外你得和应勤签个婚前协议，财务分开，这样应勤父母那边还会更放心。”

邱莹莹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想到美梦成真了。她起身一把抱住关雎尔，开心地跳了起来，她的上上签真的灵验了！

关雎尔见邱莹莹如此开心，脸上终于也带上了一点浅淡的笑意，等她闹腾结束，她又问樊胜美：“樊姐，我希望你也可以加入，做我们的商务拓展，我知道你帮王柏川搞定了很多客户，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考虑换个赛道，不要再当HR了——我们合伙，我出资金、你们出人力。”

樊胜美遇到了职业天花板，想过辞职换份工作再闯一闯，但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没有退路，不敢轻举安动。她有些心动，知道以关雎尔的靠谱程度，事情八九不离十了才会找他们入伙，但她家累重，顾虑更多，当下没有决定：“给我几天时间，我会慎重考虑。”

关雎尔点头，看向安迪和曲筱绡：“两位金主，你们要不要也投一点？”

安迪笑笑，她好像知道关雎尔想做什么了，说：“我跟投。”

曲筱绡也觉得自己能理解关雎尔的想法：富二代们想要证明自己，总想做出点和家族事业无关的成绩，她开公司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曲筱绡不在乎亏一点钱，笑嘻嘻地说：“那我也投资一点。”

“太好了，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关睢尔说，“我们的咖啡公司叫什么名字。”

安迪成功被转移注意力，她的失恋饭局成了热火朝天的起名大会。

邱莹莹说：“我以前想做一个咖啡系列叫'心情咖啡’，比如超级无敌拼命三郎咖啡是意式浓缩，驱水逆套餐是戚风蛋糕风味的拿铁……”

曲筱绡笑着吐槽：“心情咖啡，一听就是每日客流量不超过二十、业三个月就破产的街边小店。”

樊胜美还是有商业常识的：“这个名字很常见，肯定已经被注册商标了。”

关睢尔也提出了自己设想：“名字要像科技公司、有感染力、易传播，比如黑盒科技Blackbox这种。我以前学了一点python编程，有个爬虫工具叫 BeautifulSoup,”她又自我否定，“但名字太长，超过三个音节就不利于传播。我另外想到一个词，Bling，璀璨的、珠光宝气的。”

那天在上市敲钟仪式上，股市开盛的瞬间，金色的彩带随着开市的钟声飘洒而下，缤纷夺目，关雎尔突然迸发出了这个想法。

邱莹莹眼前一亮：“这个名字不错！”

话说到这里，安迪已经完全明白了：邱莹莹所谓的开咖啡店是指开一家精品手冲咖啡店，而关雎尔说的，是在做一家初创企业。”

安迪笑道：“是有点意思，BeautifulSoup 确实更像科技公司，靠名字都能融资 500万美金的感觉，但是作为咖啡店名太过复杂，还是Bling 比较好。”

关雎尔又说：“不过莹莹的想法挺好的，以后可以当一个产品系列推出。莹莹，我找了家设计咨询公司，改天你和他们仔细聊一聊产品线的事，让他们协助你优化一下想法。”

“设计咨询公司是什么？”邱莹莹挠头，

“我们这是在开咖啡店吗？”

关睢尔慢慢露出个微笑，“当然是，我们先开几家咖啡店。”

关睢尔決定除了旗舰店外，同时再开3家快取店，快取店只是一个小门面，不摆桌椅，顾客拿了咖啡就直接走。

Bling 咖啡每天都在烧钱，这是一场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的狂奔。

关雎尔带着邱莹莹到访了国际顶尖的设计咨询公司兰图。

兰图的办公地在网红地标上生新所，一整栋由旧工厂改建的摩登工业风的时髦建筑。

邱莹莹一踏入办公楼，就知道所谓设计咨询公司一定不便宜，但他们赚的确实是她认知以外的钱。

设计产品、服务、品牌形象、价值观，研究行业、调研市场、竞争状态、制定商业模式。

项目经理介绍道：“我们在大中华区的客户包括汽车品牌、食品饮料、消费电子、还有商学院等等，但是 Bling 是我们合作的第一家初创公司，我们也非常高兴能够与卓越的创业者合作开创新的价值。我们将会引领市场、创造新的市场份额，而不是固步在现有的市场份额里、 和星巴克这种竞争对手做零和甚至是负和博弈。我们现在做的第一家旗舰店是为了树立概念和品牌哲学，并不是未来的经营模版，后续的门店主要是快取店。这种小门店这对于奶茶店而言非常普遍，对于咖啡店却是颠覆性的模式。”

“ ……许多中国人每天早上都会喝豆浆，说起来咖啡其实也是一种豆浆，但是我们喝咖啡的人口只占非常小的基数，对咖啡的人均消费量是德国的0.6%、美国的1.5%。如果大家对咖啡的消费像豆浆一样普遍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咖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成瘾的，尤其是这种消费下沉到三线以下的城市、甚至是乡镇后，那将会是多么广阔的市场，that'sourstory."

故事说的很漂亮，华尔街投资人听了不得疯，排着队抢着来投资。

邱莹莹眼前一亮，被这种远景所震撼。上一秒她还只想开一家路边小店，下一秒竟然告诉她，要和全球咖啡巨头星巴克当竞争对手？

邱莹莹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我可以吗……”

关雎尔握住邱萱莹的双手，鼓励她：“你看我以前是投行的小员工，不也当了券商董事长。硅谷有许多科技创业公司的CEO 原本都是常人眼里的nerd、书呆子，你可是网红咖啡博主。”

邱莹莹噗嗤一声笑了：“做老板的人，果然会画饼。”

关雎尔认真道：“当机遇落在自己身上时，不要问为什么是我，要问我能做什么。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要忙，店铺的运营和产品线就全靠你了。”

走出咨询公司，邱莹莹还沉浸在热血沸腾的情绪中：“所以我们的目标不是开咖啡店，是开连锁咖啡店？”

关雎尔微笑道：“我们的目标是——公司上市。下一步，要找风投给我们投资，靠我个人烧钱，是远远不够的。”

“上市？”这个词对于邱莹莹而言实在陌生，她问：“风投，就是传说中的天使投资吗？”

“也不是，”关雎尔简单解释道：“创业公司的融资分轮次，最初是天使轮，随着公司发展、估值越来越高，后面有 ABCD轮等等，直到公司上市前，甚至还有Pre-PO轮。天使投资发生在公司的早期阶段，我相当于是自己给自己投了天使轮，现在要找其他更专业的投资机构进来。靠自己土法炼钢，能量是远不够起飞的。”

邱莹莹还是不解：“咖啡店没开业，公司也只是个概念，一分钱都没赚到呢，投资人就要给我们钱，你们金融行业都是这么玩的吗，不会亏死吗？”

关雎尔想了想，做了个比喻：“风投就像自助餐老板，你可能会赚，但是他不会亏，因为有的人吃得多、有的人吃得少。投资项目也是这样，有的成功有的失败，但只要成功一个，就能十倍百倍地赚回来。”

事实上，找到投资人是创业过程中最难的一件事。

不仅是钱的问题，还关乎后续公司的发展能得到多少资源。

关雎尔要找，就要找最好的。

所以她厚着脸皮把商业计划书发给了谭宗明。

关睢尔自己隔三差五都能收到创业项目的商业计划书寻求她的投资，谭宗明这样的人物，则更是创业者们趋之若鹜的顶级投资人。

如果被他投资了，那就可以先准备好红国巾了——这是国内企业上市敲钟仪式的惯例，大家都会带上一条红国巾。

和PlanB 的会议约在PlanB 位于滨江的办公大楼，这是投资人见创业者的商业行为，而不是私下的交流。

关雎尔又一次来到了这里，比起现在流行的全玻璃幕墙大楼，她更喜欢这种古典又昂贵的 Art Deco 风格建筑。

公司消费组的董事总经理和两名投资经理在会议室接待了她。

关雎尔在屏幕前介绍着项目，说到一半，谭宗明才被几位高管众星捧月地迎进门了。

谭宗明总是以一种高不可攀的姿态出现，而关雎尔仿佛是单独面对一群面试官的求职者，压迫感拉满。

好在身为一家券商的董事长，她早已逐渐习惯各种高压场合，汉商乌龙指时，面对证监会交易所金融委三堂会审立军令状她都经历过了，那可是一搞不好就要进去的。

她来之前是充满信心的，如果PlanB 不准备给她投资，那谭宗明应该直接拒绝她，而不是让她来公司见投资经理。

所以此时，她甚至能分出一点注意力去关注谭宗明。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见谭宗明时，大多情况都是在做工作报告，今天也是如此。

他没有坐在主位，反而坐在长桌尽头，整个人看起来从容随性，却充满不可逾越的权威感。

他坐的地方，就是会议室的自然中心。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会议室，勾勒出他姿态优雅的轮廓，他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讨衣，袖子随意挽起到前臂，修长的手指翻阅着咨询公司的报告。

这双手掌握着金钱与权力，而在更私密的场合，会温柔地抚摸，也会粗暴地镇压，正如他对她的态度，如同深海一般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于关雎尔而言，这种反复的试探和折磨，让她心生惧意。

所以她不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