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三月

京城一年一度的选魁活动结束后，我成为了新一届的花魁。我是翠翘楼出的第十二个花魁，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当选花魁了，我今年刚满十八，七岁时被母来卖到翠翘楼学艺，十一岁第一次登台，十五岁第一次当花魁。

我抱着白猫坐在二楼往下看，门口人山人海，大家都想一睹芳容。我对金钱不感兴趣，我不差钱。楼下的都是俗物，我看不上。

小桃从外面推门进来，递给我一个信封：“瑶姐，这是一个公子托我给你的。”我接过来拆开。

里面是一首词。我细细阅读过后将纸收起，“小桃，让他上来。”我关上窗子，点起芙蓉香。过了一会，楼下安静下来。小桃把人领进来。

“瑶姐，人带到了。”“嗯，你出去吧。”小桃关上门走了出去。我从纱屏后绕出来。一个身形修长，身着墨绿衣衫的人正背对我负手而立。“公子好文采。”他听见声音后转过身来。

星眉剑目，神采奕奕。

“月瑶姑娘见笑了，小生知月瑶姑娘不喜俗物，所以做了一首词，望姑娘喜欢。”他冲我拱了拱手。

“公子坐吧。”我将他领到茶台边坐下。我煮上碧绿春。“公子贵姓？”“免贵姓齐，小生齐烈。”我将茶碗放在他面前，为他倒上茶“你是“入画楼”齐老板的二公子？你家的玫瑰香露很是好用。”我在他对面坐下。

“月瑶姑娘若喜欢，我明日为你带一些来。”齐烈说，“有劳公子了，妾身为你弹一曲吧，有什么想听的吗？”我起身摘下琵琶。

“姑娘捡几首喜欢的弹就好。”齐烈端起茶盏，冲我微微笑。我在他对面坐下，“那妾身就弹一首最喜欢的曲子吧。”我冲他微微颔首。齐烈点头，我开始弹奏。

我弹的是我学琵琶以后最喜欢的曲子，《十面埋伏》，《十面埋伏》本就不同于青楼小调，我又很久不上手弹了，一曲奏毕，微微有些累，我起身将琵琶挂回墙上。

“月瑶姑娘的琴技果真名不虚传，齐某佩服。“齐烈冲我夸道，我掀开香炉，芙蓉香已经燃尽。“齐公子，妾身有个规矩，香尽便送客，请回吧。”我随手拔动香灰。“齐某告辞，多谢姑娘款待。”齐烈起身整理衣襟。“小桃，送客。

齐烈出了翠翘楼后并没有立到离开，而是和小桃说了什么，我立在窗边看着。

不一会，小桃从楼下上来，“瑶姐，那位公子说明日会给你送他亲手调制的香露来，叫我明日在楼下等他。”我挑了挑眉毛“给你了.他是“入画楼”的二公子，他若要送，会亲自来见我。”

第二日齐烈送了东西来，然后一连数月我都没见到他。他在这几月里不断派人给我送信，他去了江南收租买田。我很少给他回信，只有他写了新词寄给我，我找乐师谱上曲，会给他寄一张谱子，并且附一张纸条：待归.弹给你。

齐烈一走就是大半年，我再次见到他时，京城已经落了第二场雪。他顶着一身雪花推开翠翘楼的门，小桃把他领上来的时候我正在练最近谱的那首曲子。我弹琴不喜欢被打断，他就安静地站在门口。

我把琴放回原位，齐烈这才开口喊我“月瑶。”我回身去看他，他瘦了，可依旧那么神采奕奕。

“齐公子进来吧。”我点上香，将自己的白铜手炉点燃，递给他。“齐公子风雨兼程，坐吧，暖暖手。”齐烈脱下斗篷，在茶台边生下。

我煮上青梅热茶，我们沉默对坐。

茶香混合着芙蓉香在房里散开来，我为齐烈斟茶。“月瑶。”齐烈喝了口茶，看向我。“和我走吧，我赎你出去。我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我慢慢放下茶杯。“齐公子说笑了，妾身能和你去哪呢？以什么身份？妾身这样的风尘女子，会为齐家蒙羞的。”我冷声说。“我次程去往江南，已在江南置办了几处地产，买了几间铺子。我回来就备好了银两，父亲对我的婚事并不在意，兄长又怕我与他争权抢财，巴不得我早点离开京城，所以我此次回来，就是专程来带你的。”齐烈从衣袖里摸出一串白玉珠放在我面前，“这是我亲手为你打磨的，月瑶，和我走吧。”我沉默着垂下眼。

香已燃尽，我轻叹一口气，“齐公子当真想好了？”齐烈坚定的点头。我拿起王珠套在手腕上。齐烈的眼睛亮起来。“我明日来接你。”

齐烈办事雷厉风行，他当日就花了三千两为我赎了身。

我什么也没带走，我把衣裙留给了小桃，把首饰当掉后把小桃也赎了出来，她已有了心上人，是个书生，那书生付不起高昂的赎金，我便帮他把小桃赎出来，也算姐妹一场。我只带了琵琶和齐烈写的信。

那天是个艳阳天，齐烈披着大红的斗篷站在那等我。我从翠翘楼出去，齐烈就站在那儿，他雇了车，他见我出来，伸手将我的东西接过去，他为我掀开马车的帘子，我摇摇头“我想和你骑马。”齐烈一愣，随后放下帘子，伸手把我抱上马背。

雪已经开始融化了，我搂着齐烈的腰，感受着他的气息。京城的冬天总是来早去晚，我看着这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轻轻叹气。从七岁那年进了翠翘楼，我就很少出门了，我转过脸看着齐烈宽阔的脊背，我从未想过我这样的风尘卖笑女子还能有个这样的收尾。我把脸贴在他背上，闭上眼。

江南风光秀丽，冬日也未觉多少寒意，齐烈在西湖边买了一座别院，我们在此安家。他在春三月时给了我一场风光无限的喜宴，他一掷千金，用金子为我打了一个桂花冠。那晚他拉着我的手，和我讲了很多掏心的话，他说三生有幸，他说他要让我余生无忧。

何其幸运，我在这诺大的京城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