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刚刚清醒时，闻着满屋的药香，远徵本以为是在自己的徵宫，直到他侧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时，目光落在了随风泛着涟漪的墨池中，才发觉这原来是哥哥的房间。

“公子醒了，快去通禀角公子。”一旁的侍女疾声说着，远徵扶着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那晚的记忆实在模糊，远徵回想了半天，却还是门口偷听到的那些话，记忆犹新。

一阵疾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将门外的秋风一同带进了屋中，散开了弥漫的药香，带来了秋天的气息。尚角快步走进屋中时，却见远徵背对着门口侧卧在榻上，轻声走近时，似乎又睡着了。

“烧退了就好......”尚角略带寒气的手掌覆过远徵的额头，感受到不再滚烫，放下心来。

“公子，刚刚徵公子确实......”

“无妨，让他睡吧，吃食都备好，凉了便再热。”

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消失，远徵的嘴角抿地更紧了些，两行热泪悄然滑落。

那日远徵又昏昏沉沉地睡到了黄昏，终于有了气力起身吃些东西时，尚角也刚刚处理完宫门的事情，从长老院匆匆赶了回来。

“把晚膳端进来吧，正好我也还没吃。”尚角坐到了远徵身边，给他披上了自己最暖和的一件大氅，待晚膳端上前来，先给远徵夹起了菜。

“哥，我那天......”远徵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看着眼前其实都是自己最爱吃的哥哥的“晚膳”，想到那一晚明白的过往，眼眶也有些温热。

“没事，过去的就过去了，只要你好好的不生病不让我担心，都不怕。”

那一口饭吞下去的时候，甜中带咸，还有涩涩的苦味。

如果执念会生根，定是生在血肉里，滋养的是偏执的怨，护起的是愧疚的愿，忧伤的心裹在坚强的壳里，是外在的桀骜冷漠，却是内里的赤忱脆弱……

他再未主动提过那晚的事，却在管理徵宫的空暇，在哥哥不在身边的时候刻起木料、涂起色彩。

第二年祭日的前夜，远徵独自先来了家祠，老管家看到来人是徵公子，提着灯笼走来。

“是徵公子来了，祭日不是明天吗？”

“我顺道路过，先来看看。”

老管家笑而不语，只是缓步将远徵送至家祠中。

远徵走到了朗弟弟的牌位前，从怀里拿出了他亲手雕的木龙。

“朗弟弟，是我......你可能不想见我，但我带了礼物来，只希望今晚若是你还会去梦里找哥哥的话，多逗逗他开心。”

远徵拿着木龙正发觉没有合适的地方放置时，老管家递来了一个方盒，“就放在帷幕里面吧，我会看好的。”

“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哥......角公子。”

老管家慈祥地笑着，点了点头。

“故人真的会来梦里看我们吗？”走在出家祠的路上，远徵问着一旁的老管家。

“你既这样问，说明你想的那个人还没来过吧。”两人再次停步在了家祠门口。

“那个人，或许都不知我盼着他来，盼着他给我一次机会。”

“那说明，你心有所念的那个人，对你其实并无所愿。就像你手中的这盏灯，你所想是它为你引路带来温暖，而它本身，不过是在燃烛发亮。”

“那个人，其实也一直是哥哥心里的一盏灯吧，所以才会去梦里找他。”远徵思索着老管家的话，他听的“愿”，却是怨恨的“怨”。

“你也可以做他们心中的灯，就像今天，你特意来找他一样。”老管家将手中的灯笼递给了远徵，脸上依旧带笑，“这次，不要再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