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木葱茏，遮挡明媚的光线，热意未显。
清晨山风徐徐，平地上案几分列两排，弟子们却有的站有的坐。
幻曦真人坐在最前方，轻抚眼前案几上平放的七弦琴。
小小的山间课堂就这么形成。
“古琴，被誉为'琴中之王'……”
注入了灵力的声音邈远，在山间萦绕，幻曦真人耐心给弟子们讲解。
“……右手拨弦，左手按弦，通过变换指法和力度，来表达弹奏者的情感……”
“那么，琴音除了日常用来消遣，能否具有攻击之力和防御之力呢？”幻曦真人略一停顿，接着道：
“答案是，能。接下来我来示范，大家注意看。”
黎锦睁大眼睛，跟其他弟子一样，生怕错过幻曦真人的示范。
实际上他心里联想到“六指琴魔”这个形象，只觉大开眼界。
幻曦真人修长的指甲在琴弦上一拨，琴音悠扬。
威压释出，向弟子们迎面而来，不少弟子忙躲闪，
“哇”的一声，弟子们东倒西歪，有的明明躲得隐秘，依然感觉脸上刺疼。
这仿佛是种预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随着手指轻拨琴弦，音符流转，琴弦上只见白光闪跃。
山间风速一滞，又迅速与琴音融为一体，化作牛毛细针。
“攻击之时，琴音如狂风骤雨，可扰乱敌人心神，破其防线；防御之际，琴音如细水长流，可化解敌人攻势，守心不失。”
黎锦和其他弟子一起凝神倾听，细心体会，接着齐声道：“弟子领教。”
幻曦真人朱唇一勾，张口时，语气慵懒。
“很好，你们先听我弹奏一曲。这首曲子中蕴含了攻击和防御的技巧，你们可要要用心感受，”她一顿，眼波流转，在弟子群体中锁定黎锦，“黎锦，注意了哈。”
话音刚落，琴音瞬间变得高亢激昂，犹如万马奔腾。
无形的风刃铺天盖地而来。
黎锦听到幻曦真人叫他，先是一愣，看到风刃迎面袭来，又迅速反应。
他站起身，用灵力幻化出一把普通长剑，并立刻挥剑迎击。
剑气与琴音交织在一起，激起阵阵涟漪。
幻曦真人严肃的声音响起。
“黎锦，你现在试着用剑来配合琴音进行攻击和防御。注意，将琴音的节奏和剑法融合在一起。”
“弟子明白。”黎锦郑重地回答，预备随着琴音进行练习。
“琴音之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通过琴音的振动和音波，可以对敌人发出攻势，甚至将其震慑住。”
幻曦真人话音刚落，琴音忽地变得柔和，如溪水潺潺。
黎锦的剑势随之转变，以柔克刚，剑尖轻挑，犹如蜻蜓点水。
琴音响起，激昂而高亢，如同雷霆震怒。
黎锦紧随其后，长剑划破天际，剑气纵横交错，犹如流星划过夜空。
奈何这样的琴音攻击性太强悍，黎锦有些招架不住。
一缕风刃迎面而来，他立刻撇开头，'咻'的一声，风带起发丝，与他擦肩而过。
“咔嚓……砰！”后面传来树枝被削断，轰然落地的声音。
少年微微侧身，扭头看向背后。
坐他后方的弟子，无一不和前面的弟子一样，纷纷闪到远处，生怕被殃及。
七八米外，一棵树摇摇晃晃，右侧空荡荡，跟被削断手臂的人似的。
江皓昇和柒染几个站在弟子群最前方，都一脸担忧地看向他。
连韩殇璃也发懵，眸光划过一丝惊讶。
黎锦心有余悸，望向幻曦真人。
刚刚若是没躲过，不死也得残。
此时，幻曦真人漫不经心地拨动琴弦，任由悠扬的琴音流淌。
“黎锦，接下来我要教你如何用琴音来防御。”
黎锦一脸疑惑，“用琴来防御？”
幻曦真人点点头，对他，也是面对众多弟子作出解释。
“琴音注入灵力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进可攻退可守。打斗时，要学会化解敌人的攻势，保持自己的平衡和节奏。”
黎锦露出钦佩的神情，恭谨作揖，“原来如此，请真人赐教。”
幻曦真人点头，以“散、泛、按”的手法抚动琴弦，琴音流泻。
“首先你要用心去听，去感受它振动的频率，一旦你与琴音产生共鸣，它就会成为强大的武器。”
黎锦闭上眼睛，屏息凝神。
他感受到琴音如水波，在空气中般荡漾开来。
一歇的功夫，幻曦真人轻笑。
“接下来，将琴音和剑法配合来防御。”
她边说边弹奏起琴来。
随着琴音的起伏变化，周围的气流也跟着流窜。
突然，她用力拨动一根琴弦，形成一道音波屏障。
黎锦试着挥动手中长剑，一道剑气瞬间向幻曦真人袭来，幻曦真人从容不迫。
只见剑气与音波屏障相撞，又相互抵消，消散在空气中。
最终，琴声逐渐平息。
山间只余树枝和草丛摇晃发出的“哗啦哗啦”声。
风也重新调整节奏，继续向一边吹拂。
幻曦真人收回琴弦，微笑着看向黎锦。
“黎锦，你做得很好。但要想更上一层楼，还需不断磨练。”
黎锦收剑回鞘，躬身，不卑不亢。
“谢师叔指点。弟子定当加倍努力，不负辜负师叔的教导。”
幻曦真人看他一眼，眼皮闲闲掀起，眼底掠过一丝捉弄，但嘴上却说着道歉的话。
“黎锦，不好意思，刚刚只是逗你玩，你不会生师叔我的气吧？”
黎锦轻轻勾唇，说不清什么滋味，面上却恭恭敬敬。
他气质恬淡，无欲无求，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一群瞠目结舌的弟子中，竟有些鹤立鸡群。
“师尊既然是玩笑，黎锦自然不敢怪罪，而且师叔也提醒过我要小心。”
幻曦真人微笑，一缕俏皮从眼眸一闪而过。
却见黎锦眼里划过一缕狡猾，佯装柔弱，委委屈屈道：“只是方才那风刃无眼，还好弟子躲得快，不然今天弟子怕是要交代在这。那师叔岂不是落了个残害弟子之名？为了师叔的名誉着想，望师叔以后莫要开这种玩笑。”
少年语气带着恳切，看似是替幻曦真人着想，笑容实则透着狡黠。
幻曦真人挑眉，美目微扬。
“哦？看不出来，原来你不是个木讷之人。”
接着，她眼里带上兴味，语气也认真起来，“黎锦，你可知我刚刚为何唯独拿你作陪练？”
黎锦眼睛睁大，面露不解，仿佛在说“为什么？”
因为他是炮灰？
黎锦嘴唇抿唇，有些莫名其妙。
幻曦真人瞧着黎锦的脸，黎锦把情绪都写脸上。
她垂眸，不知想到什么，自言自语，“也好，大师兄身边多了个你，不至于无聊。”
黎锦等了一会，不见幻曦真人说话，便主动开口询问。
“所以幻曦真人刚才为何只对我发动攻击？”
难道是他这个小炮灰做了什么不该做的，触发隐藏剧情？
黎锦跟蓝若湮腻歪的时候，总记不起自己的炮灰角色，这会儿却在意起来了。
幻曦真人扫了眼座下。
其他弟子状若眼观鼻鼻观心，实则耳朵都快竖起来。
个个像只兔子。
尤其是柒染，眼睛提溜，往幻曦真人和黎锦两人身上来回扫描，古灵精怪。
“噗嗤……”幻曦真人终于忍不住，笑出来了声。
这群小家伙呀，真是太可爱了。
她和别的师兄弟一样，活了一百多年。
虽然修炼让容颜永驻，但是历经沧桑，内心却是个实打实的老年人。
岁月无尽，却也枯索无味。
在这帮比她小了百岁的孩子面前，幻曦真人突然体会到当奶奶的快乐。
这么想着，幻曦真人一双盈盈美目竟漾起一抹慈祥。
她斜睨了眼座下，刺金紫袍袖子一挥，座下弟子的案几上赫然出现一把琴。
又看她佯装嗔怒，道，“还看什么呀，接下来各自练习。你们啊，得从基础练起，先学会弹琴再说。”
接着，她又对着黎锦抬手，掌心朝下按压几下。
“坐下吧，你只需知道，师叔我向来尊敬揽月真人，你既然是他主动收下的徒弟，我自然不会害你。”
这个小插曲只费了一柱香的时间。
袅袅的琴音断断续续响起，弟子们已经开始练习。
黎锦悻悻坐下，听到这话，一愣，心思百转千回。
他心中明白，这是一场试探。
或许是因为蓝若湮大庭广众之下指定将他收为徒弟，幻曦对此感到讶异。
其他人估计也是如此。
黎锦用余光扫向四周，果然发现其他弟子还未收回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
黎锦抿唇，敛下眼底的情绪。
这场比试展示了他与幻曦真人之间实力上的差距，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轻叹，手指笨拙地勾起一根琴弦，发出“叮”的一声，接着又勾弦是“咚”的一声。
与旁边凤启年连贯的琴音形成对比。
凤启年眉头微蹙，瞅了眼黎锦方向，又转回去继续弹自己的。
黎锦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回想起师尊昨晚的话。
让他感到纳闷的是，当时怎么那么巧。
原身一受伤，蓝若湮就出现，还出手相救。
蓝若湮说是被莫名的力量牵引，那是什么力量？
黎锦一脸恍惚，手上动作不停。
殊不知，旁人对他频频侧目。
上方的幻曦真人也瞥他一眼，只当他被刚才的事吓到，没有斥责他。
终于，柒染受不了了，从左侧戳戳他，嗔怪道，“黎锦，你好好弹。”
腰间传来戳抵的感觉，黎锦蓦地回神，扭头往边上瞧。
柒染正对他怒目圆睁，嘴里又重复了一遍，“你好好弹，我的耳朵被你害惨了。”
“啊？哦，抱歉啊，刚才走神了。”黎锦语带歉意。
“噗嗤。”右上角的韩殇璃无情嘲笑，“黎锦，你是琴魔吗？琴音杀伤力十足啊。”
黎锦也不甘示弱，嘴唇一勾，眼神促狭，“哼，要的不就是这种效果吗？来一个杀一个。”
“哈？”韩殇璃语调古怪，被黎锦的厚脸皮噎到。
黎锦左上角坐着齐霆和江皓昇，听到他俩的对话，煞有其事地点头。
江皓昇扭过头，调侃，“说得也是诶，这是不是可以称作'不战而屈人之兵'？还没真正出手，敌人就被这样的琴音吓跑。”
齐霆朔笑了下，声音爽朗，“好个'不战而屈人之兵'。”
接着与江皓昇对视了一眼，皆可以看到对方眼底的笑意。
黎锦无奈。
谁让他个现代人不通音律呢？
可惜啊，古人大多数智慧的结晶在后世渐渐失传。
后世的一些不肖子孙，对自己的文化弃若敝履，却大力宣扬外来文化的好。
厚此薄彼的结果是自己的文化白白被别人占去。
黎锦个人，也无可奈何。
几人玩笑打趣，好不轻松。
唯独凤招月，端庄秀丽，在其中格格不入。
她坐在最外侧，低头敛眉，专注轻抚长琴。
睫毛长长，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更增添几分深沉。
琴音时而舒缓，絮絮低语，如泣如诉，余音袅袅；
时而欢快，如潺潺流水，与山间浩然之气相融，沁人心脾。
黎锦几人不由安静下来，静静聆听，享受这难得的高雅之乐。
尤其是在座的几位皇子皇女，恍若回到自己的家乡，坐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椅塌，姿态慵懒。
各个想象自己对面坐着俊美的琴师，看人家低眉顺眼，手指挑逗琴弦。
琴音绕梁，不绝于耳。
一曲终了，凤招月放下手，抬头温婉一笑。
另外几人也刚回神，露出赞许的目光。
“呼……”齐霆朔轻叹，吐出一口浊气，“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妙哉。”
边说着，并拊掌表示赞叹。
“谬赞，我刚才不过是献丑。”凤招月点点头，低声道。
“招月姐姐，你弹得可好听了，刚才我都入迷了。”柒染一如既往捧场，语气欢欣。
凤启年和凤招月互看一眼，眼底均浮现宠溺之色。
韩殇璃还在回味，此刻拖长声音道，“看来，我们都错了，这才是真正的琴魔。”
凤招月看向他，道，“哦？何解？”
韩殇璃眨眨眼，故作高深，“琴音带人入无我之境，接着趁其不备，”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接着道，“致对方于死地，对方脸上还残余痴迷之色，在快活中死去。这，难道不是琴魔吗？”
凤招月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微凛，又缓缓摇头，勉强道，“我无意伤人，别人敬我三分，我向来还他七分。”
韩殇璃随意点头，不置可否。
凤招月这话语气郑重，场面有些许凝重。
黎锦扫了一圈，大家的神情捉摸不透。
都是一帮有权有势，有故事的人。
只有他，一个草根。
他撇撇嘴，又把手放琴弦上，聚精会神，一板一眼地挑弄、拨动。
七弦琴却不买账，发出“噔噔叮叮”的声音。
他是汤姆猫，在一本正经拨动胡子吗？
黎锦苦着一张脸。
其他人被这声音一打岔，脸上的思索褪去，换上无奈。
“黎锦，好好弹。”江皓昇语气带劝。
“对，好好弹，不然我耳朵废掉了。”柒染声音清脆，也嘱咐道。
韩殇璃嗤笑，“得，你才是琴魔，当之无愧。”
黎锦脸色通红，耳朵和脖子都一阵热意。
他仓促道，“我在好好弹啊，看我多认真。”
还是凤启年多了些耐心，他声音温润，耐心道，“手指不是这样，是这样。对，不要太用力。”
黎锦全神贯注地听着，双手模仿着凤启年的动作。
起初，他的指法生疏，但渐渐地，他掌握了要领，琴音也逐渐变得和谐起来。
“很好，黎锦，你已经掌握了弹琴的基本技巧。”凤启年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来，你要多加练习，让琴音更加流畅自然。”
黎锦感激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多谢师兄教诲。”
这时，柒染笑着对黎锦说：“黎锦，你要好好学哦，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合奏了。”
黎锦朝对方挑眉，“好主意。”
刚才的沉闷气氛不复存在，所有人又若无其事地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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