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铺天盖地，密闭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绿光幽幽，格外显眼。
“咻”的一声，分外突兀的声音打破宁静。
黎锦专注前方，目光炯炯，心里的小人已经五体投地。
眼前一道身影背对着他，稳稳立在原地。
月牙色长袍自然垂落，手指纤纤，掐诀、翻转，动作不止。
周身灵力涌动，形成一道璀璨的光环。
这是蓝若湮合体期的实力，强大的灵力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颤抖。
修长的手指并拢，银光逆流缠绕而上。
金黄符纸立显，银光包裹，赫然腾空，跃跃欲试。
符文猩红，光华流转，熠熠生辉。
对面的女鬼身影忽明忽暗，面容永远藏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模样，却给人森冷的感觉。
黑发长及脚踝，四散开去，无风自动，根根张牙舞爪。
她伸出枯瘦的手臂，指甲如同利刃一般尖锐，一前一后，握成爪状。
指甲红褐，又尖又长，昭示不祥。
不过刹那，指端变换方向，伴随着一阵凄厉的尖叫，她猛然向蓝若湮扑去。
蓝若湮脚下微微一动，身体便灵巧地躲过了女鬼的攻击。
他一掌拍出，强大的灵力化为一道狂风，将女鬼击退数步。
女鬼似乎察觉到了危险，但她已经来不及躲避。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女鬼的身体被猛地击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啊……”那东西吼声凄怨，震耳欲聋，显然已被激怒。
飘浮在空中的符文像有意识，动了动，如箭在弦，冲劲十足，攻向前方。
蓝若湮与无脸女鬼的战斗正达到高潮。
每一次的攻击与防守都带着强烈的气流，周围的气流都在流窜。
黎锦吓得脸色苍白，只能躲在角落里，从指间露出的一条缝，无力地偷窥眼前的一情况。
这什么东西？
像八爪鱼怪！
看着看着，黎锦心里响起警报。
糟了，是那东西的正面。
手指缝隙快速合上，黎锦的世界光明褪尽，乌漆麻黑。
听着那尖锐的尖叫和轰鸣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离开这里，回到湮月阁。
吼声持续好一会才夏然而止，打斗落幕，世界变回悄无声息。
但寂静只维持一小会，“悉索悉索”的脚步声响起，秘境将它放大几倍。
黑暗让人的听觉更灵敏，黎锦只觉心跳如雷，“咚咚声”不绝于耳。
黎锦紧了紧喉咙，几根手指缓缓挪动，露出一条缝隙。
还未看清面前之景，一缕檀木香飘来，且越来越浓。
黎锦断定，香味来源就在眼前。
于是，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手放下，眼前一张脸只隔半米。
蓝若湮站在黎锦对面，并未说话，刚结束一场斗法，却不见他有丁点气喘。
长发半束，发带轻盈，随发垂落，其中半截落在肩膀。
黎锦敛眉，眼神有些黯淡，睫毛扑闪扑闪，透露着主人的不安。
师尊会不会说他？
他刚刚捂着眼，没看到师尊怎么制服那东西的。
一想到那东西的脸，可能坑坑洼洼，还腐烂发霉，我就想吐。
想着，黎锦表情扭曲，眉心拧起，夹死一只苍蝇轻而易举。
“你在想什么？”几根纤长的手指蜷曲，掐住黎锦的下巴，迫使黎锦抬头。
蓝若湮的语气低沉，听不出喜怒。
黎锦抬眸看过去，蓝若湮眼睛狭长，倒映着幽光。那一闪而过的担忧，却真实存在过。
黎锦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没用。
师尊大晚上不休息，带他来秘境是为了帮我修炼。
还示范给我他看，怎么制服恶鬼的。
他杵在一边捂着眼睛，怎么学呢？
黎锦的神情越发没精打采，面对蓝若湮的询问，黎锦摇摇头，勉强打起精神，道：“没什么，师尊把那恶鬼怎么了？”
人虽在问话，眼神却不敢往身后瞄。
蓝若湮眼神微动，又轻轻扫过黎锦的脸，沉默一会，仿若明白了什么。
他一如既往直接，“你在怕？”
黎锦眼神闪烁，不太想露怯。
但事实上，他浑身都在抗拒，甚至想逃离。
最后，只能认命点点头，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师尊，我暂时还克服不了。刚才那东西，是不是长得很恶心？”
少年神色有些凝重，眉心拧紧，自责几乎从眼里溢出来。
蓝若湮摇头。“不怪你。”拇指忍不住在那眉心褶皱处轻抚。
黎锦的下巴早已被松开。
只听对方缓缓开口，语气清冷还夹着漫不经心，“恶不恶心不知道，只觉得挺奇怪，连五官都没有。”
“没有五官？”少年的声调扬起，原本就不显长的眼睛，此刻瞪得杏圆。
拇指轻抚的动作被迫中断，蓝若湮放下手，点点头，“没有五官，你要不要看一眼？也许看多了，就不会害怕。”
真的？
黎锦看向蓝若湮，满眼狐疑。
蓝若湮神情自若，看不出什么。
要不，看一眼？黎锦心道。
或许真如师尊所说，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习惯了，就再也不害怕。
黎锦不由侧身，略微伸长脖子，从蓝若湮肩颈处往后瞄。
那动作一点一点地挪，不知将挪到何年何月。
蓝若湮余光瞥了一眼，薄唇不知何时弯起。
黎锦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一本正经，身上的桂花香侵扰着蓝若湮的心神。
黎锦的身子侧到一半，像被东西卡住，又自觉原路返回，速度比刚才快了几倍。
诡异，那东西真的没有五官。
整张脸平铺着，跟面团没什么区别，除此之外，其他地方还算正常。
面团脸上，额头位置贴着一张灵符，整个鬼一动不动，还保持着利爪张开的姿势。
褐红的指甲闪着锐利的光芒，让人不寒而栗。
蓝若湮看了眼黎锦，唇角的弧度消失。
他发现对方的脸苍白了几分。
“阿锦，别怕，师尊在这。”蓝若湮望向对方眼底，声音不觉放轻。
“……”黎锦扯了扯嘴角，点点头。
心里却有别的打算。
接受不了，接受不了，这玩意太恐怖了。
要是怪兽之类的还好，但是这种玩意，是由人转变成，我接受不了。
尤其还是女的，众所周知，女鬼是最恐怖的存在。
黎锦脑海里浮现“红衣服，绣花鞋”的片段，
要不还是回去吧。
终于，黎锦定了定神，决定下次再来挑战。
“师尊，我觉得我还是太弱了，要不咱还是从低级的开始练起。”
蓝若湮凝视着黎锦一张一合的嘴巴，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急着答应黎锦，而是问，“阿锦，我刚才的示范，你记住了吗？”
嗯？
刚才的动作？
黎锦眼眸抬得高高的，作回想状。
前面几个动作基本上看清了，先这样，再那样，最后——
“最后一个动作没看到，灵符出现之后。”黎锦老实交代。
蓝若湮点点头，语气认真，“只需准备好灵符，趁对方冲过来时，把灵符顺势贴对方额头上。一般情况，定住魂体后，就可以用灵器收服或者直接超度。”
黎锦点点头，表示明白。
眼前阴影闪过，蓝若湮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阿锦，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你只需大胆去做就好。”
黎锦点点头。
很快又疑惑。
嗯？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黎锦刚要问，蓝若湮就带着他后退五米远，站稳后，怀抱一松，蓝若湮已经隐匿。
“阿锦，小心。”
空气中回荡着蓝若湮郑重的告诫。
黎锦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四处张望。
“师尊？”
话音刚落，另一道嘶吼声响起。
黎锦望去，刚才被定住的那东西，额头上的灵符已经不见。
突然，无脸女鬼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向黎锦冲去。
黎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但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退缩。
老天，完了，冲他来的！
黎锦心里大喊。
这时候逃离已经来不及。
黎锦连忙默念口诀，空间玉佩里的灵符“稀里哗啦”跑出来。
约莫有三十张，急匆匆地排成一圈，把黎锦团团包围住。
灵符的咒文散发的红光，照亮黎锦所站之地。
那东西叫声越发凄厉，身影越靠越近。
黎锦无暇顾及，只再次默念口诀，把灵力灌输到每一张灵符。
别靠近我，丑东西。
黎锦心里怒怼。
果然，那东西快冲到黎锦面前时，马上刹住身子。
翻腾的长发显示那玩意有多气愤。
对方还作出仰天长啸的姿势，怨怒声更加响亮。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那东西徘徊不去。
他的灵力很快会耗尽的。
黎锦额头上冒出一滴汗，随主人的动作缓缓滑落。
黎锦觉得丹田处隐约传来一股灼烧感，这是灵力快消耗没的征兆。
算了，放手一搏。
黎锦眼神犀利，透着决绝。
他指尖微动，转了个方向，心里继续默念口诀。
一半的灵符飞出去，分散在那东西四周，并且快速往那东西靠近，直到包围住对方。
那东西立在空中，头左右来回转，受不了猩红的光芒般，瑟缩着身子。
在灵符几乎贴上身子时，那东西一声尖叫，原地消散。
灵符顿了顿，又纷纷飘回主人身边。
黎锦等了好一会，并没有发现那玩意的踪迹，默念口诀，把灵符收回玉佩，只留了其中一张。
黎锦捏着灵符，定定看着它。
浅蓝的灵力游走于符文上，黎锦脸上映出浅蓝色的光。
也没有那么难嘛。
黎锦心里淡淡道。
有一种做了很久心里建设，发现结果“原来不过如此”的感觉，真是索然无味。
愣神之际，黎锦背后有人袭来，黎锦吓了一跳，刚提起警惕心，檀木香从鼻间鱼贯而入。
蓝若湮从背后拥着黎锦，看向黎锦手上的灵符，似笑非笑，“灵力符裹身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但是对灵力消耗太大。”
“……”黎锦不答，手上的灵符突然回到空间去。
他还有账没跟师尊算。
“师尊，刚才竟然把我一个人丢下！”黎锦嘴角下撇，赤裸裸的控诉。
“阿锦，我没有丢下你。刚才我只是隐身在一旁，如果你有危险，我定然会出手。”语气无奈。
“哼哼。”黎锦语气蔫蔫，不太买账。
蓝若湮一顿，面露苦笑，“我们先出秘境。”
只见他掌心摊开，两个球体冒着红光。
接着掌心向内挤压，光球瞬间被捏碎。
两人眨眼间离开秘境。
湮月阁院内，凭空出现两个身影，一蓝一白，衣袂翻飞。
飞尘被卷起，一歇的功夫，又尘埃落定。
黎锦扫了眼周遭，视野已然开阔，轻呼一口气。
朦胧的月光，让湮月阁的身影增添几分神秘，院落只听虫鸣此起起伏。
肩膀还被按着。
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传来，隔着衣物，略显冰凉。
黎锦抬眸，蓝若湮狭长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目光一瞬不瞬。
眼尾凝聚的歉意，显而易见。
算了吧，师尊是想让他提高修为。
黎锦轻叹，掀起眼皮，拖长声音，懒懒道，“师尊，很晚了，咱该去休息了。早睡早起，身体好。”
说着，他不等蓝若湮反应，耷拉着肩膀侧身，想先一步进屋。
谁知，他刚踏出一步，手腕上一股力道，将他拉回来。
黎锦愕然，腰上一紧，被人拥入怀中。
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语气有些急促，“阿锦，原谅我这一次。如果我下次再丢下你，我一定遭受……”
“师尊！”黎锦急忙打断，他轻轻一推，两人紧贴的胸膛分开。
黎锦的视线描摹对方的鼻梁附近。
对方眉头深锁，嘴唇抿成一条线，漆黑的眼眸闪过一丝无措。
却还是盯着黎锦。
师尊他这是，慌了吗？
腰上的衣服传来拉扯感，黎锦回神，低头一瞧。
一双莹白的手正分别掐着腋下的衣袍。
在黎锦的目光下，指关节处，皮肤几乎透明。
手指蠕动几下，骨节越发明显，血管清晰可见。
黎锦心思百转，面上连忙堆起微笑，语气尽量轻松，“师尊，没事，我不生气。”
担心这样说没什么用，黎锦干脆大胆起来。
在那盈盈的目光中，他双手捧住对方瘦削的脸颊，语气轻柔。
“师尊，这次的试炼难道不成功吗？比起以前，我能正面防御，进步不小了，师尊不该夸夸我吗？”
黎锦的话涌入耳朵，蓝若湮的瞳孔慢慢放大，又恢复幽深模样。
不知不觉，原本抿紧的唇慢慢放松，笑意爬上唇角。
“嗯。”蓝若湮嗓子里发出声音，短促又矜持。
黎锦也绽开一个笑，眉梢都带着喜悦。
月亮低垂，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阴影轮廓分明。
黎锦歪头，wen上蓝若湮的唇。
两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气氛变得暧昧而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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