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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一)

苍梧赋

天空崩裂出一道道闪电,倾盆大雨携带着狂风,像是无情的鞭笞,狠狠地砸在檐瓦上,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暴雨伴随着狂风,愈发猛烈,纷纷扬扬如雨的水珠与风之间,犹如战场上的弓箭手,一发疾如闪电,数发如流星,不断撕裂天空。窗棂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最终崩溃开来,像是被无情的暴雨冲垮了最后的防线。雨水如瀑布般奔涌而入,无情地蔓延开来,宛如狂潮冲破了堤岸。

男子心疼地看着摆在桌案上的名画,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湿了大半。他忍不住哀嚎起来:“这些下人怎么做事?窗也不关紧一点!”

他急忙起身,将窗棂关上,又小心翼翼地将几幅画分别放置在一边干的地面上。他从怀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轻轻地吸去画卷上的水迹。

“这些画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怎么可以就这样毁了?”他专注于此,未发现有人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

"周琛,年四十二,任梧州刺史一职。"

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男子被吓得手上一抖,手帕失手落在地上。他转过身,望着眼前这位黑衣人,心中涌起一股惊恐,大声喊道:"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啊!赶紧抓刺客!"

女子依旧保持着冷静的面容,淡淡地说道:“谄上欺下、贪赃行贿、眼见如今百姓因连日暴雨,庄稼毁于一旦而苦不堪言,却放任不顾......你想怎么死?”

周琛这也意识到,外面的守卫早已被她一一解决。他眼神慌乱地望着女子手持的利剑并向自己逼近,周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忙跪在地上哀求道:“姑娘……不不不!姑奶奶饶命啊!我我我……我……我……我有的是钱啊!你来杀我,一定是有人付了你钱吧?那个人给了你多少?我可以给你双倍的!只要你放过我!”说着,他从袖口中摸索出一叠银票,双手颤抖地递到女子面前,“这是我身上的一部分,剩下的我现在就去拿给你!”

她接过银票,只看了一眼,平静地说道:“我不做死人的交易。”

“什……”

周琛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寒光在他眼前快速地闪过,接着,一阵撕疼的感觉从喉咙传来,伴随着咸腥味。他立刻捂住喉咙,眼睛惊恐地瞪大,红血丝布满眼白。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流淌,滴落在地上。

“你……”他想要说些什么,但口中满是鲜血,一说话就无休止地往外流,周身也感到一股凉意袭来。眩晕、无力和窒息感袭上心头,他清楚地感受到了临近死亡的无助。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问道:“你……你……咳咳咳……你受……你受命于何人?”

女子蹲下身子,低声说道:“幽影阁。”

听到三个字,周琛因震惊,瞳孔放大。

幽影阁,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据说幽影阁的杀手遍布天下,以搜集情报和刺杀为主。只要有人出价,无论刺杀对象的身份如何,就没有他们办不到的。

周琛心知,今天自己在劫难逃。只是在临死之前,他还是想弄清楚,究竟是谁,要他的命。

“想用双倍的价钱换取我的一条活路,结果竟是我妄想了……”他说完,倒在地上,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

她看着周琛死不瞑目的样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将手中的银票抛洒开来:“这些当做你的陪葬品,足够了。”

说罢,她转身离开房内,撑着伞消失在雨雾里。

此时,一辆马车正驶入梧州城内,车轮碾过积水,溅起一串串涟漪,在雨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内坐着两人,一个安庆侯任鹫,一个是随从青颜。

“圣上明明可以让其他人来探察梧州灾情一事,为何非要侯爷您来?怎么说,您才刚从战场回来,身体尚需调理才是。”

任鹫睁开眼睛,说:“或许是圣上认为本侯相较于其他大臣,更能信任吧。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效忠于天子的忠臣,更要一个能深得民心、不中饱私囊的好官。”

青颜微笑着颔首,继续说道:“这样想来的话,圣上派您来,还真是英明!梧州遭受洪涝侵袭,损失惨重,一旦等赈灾款和物资批了下来,必定会有人暗中谋取私利。而侯爷不仅是圣上亲封的安庆侯,也是在战场上舍命相救的经历。足以说明,圣上十分信任您。等您治理好梧州这次的灾情,又是大功一件!”

任鹫摇摇头,轻笑道:“本侯不过是奉旨办差,有功无功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这些年来,侯爷的确没有向圣上邀赏过什么。”青颜半垂眼眸,内心纠结了一阵,还是下定决心询问道,“是因为姜家一事,成了侯爷心里的一根刺。您的一次邀赏,便会造就您对姜家的愧疚,越来越深,是吗?”

任鹫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

她轻声叹息,劝慰道:“姜家是罪人,圣上是刽子手,怎么也不该是侯爷心生亏欠!属下知道,您与姜家交情颇深,但事情已经过去了,侯爷也该放下了才是。您不欠他们任何一个人的!”

听到这句话,任鹫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你不会明白的。”

“侯爷……”

“你既知本侯与姜家交情如何,就不该在本侯面前说他们是罪人。”他打断了青颜的话语,眼底浮现一抹痛色,“他们到底如何,本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是,属下多言了。”

雨依旧没有变小的迹象,雨声哗啦作响,将马车碾过地面的声音掩盖在浓厚的雨幕中。

他靠坐在马车的软塌上,闭上眼睛静心。青颜见他眉宇间透着疲惫,难免有些担忧,遂轻声提议道:“侯爷,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明日再和梧州刺史商议灾情一事?”

“灾情一事重大,怎可拖得?”

“属下是担心您的身体,您前段时间在战场拼命厮杀,伤势还未痊愈,如今又连夜奔波至此,只怕会因劳累加重伤势。”

“不过是些轻伤而已,无碍。况且在来梧州之前,本侯去了甘露泉泡浴,身体恢复的也极快。”

听他说得如此轻松,青颜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车夫尽量慢一点儿。

  不多时,马车停在刺史府邸外,青颜先行下车,见无人站守且门扉紧闭,于是上前拍叫:“安庆侯特奉圣上之命,入梧州体察灾情,速速开门相迎!”拍击声在黑夜里传开,却久久不曾得到回应,她皱起眉头,抬高了嗓门喊道,“安庆侯特奉圣上之命,入梧州体察灾情,现已在门外等候多时,尔等还不速速开门相迎?”

结果还是一样,手都快拍麻了,也迟迟不见有人来。

“怎么回事?”在马车内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青颜回来,任鹫便也下来了。

“禀侯爷,属下几番敲门呼叫,却仍不见刺史府的人来开门。莫不是这周琛有意怠慢侯爷,故意不开门?”

“他既知晓本侯的来意,就不敢行此径。况且本侯与他,可没什么过节,他要是刻意为之,本侯也可以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任鹫望着朱红的大门,像是觉察了什么,面无波动地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青颜。”

“是!”

“咋俩得翻墙进去了。”

青颜记挂着他的伤势:“属下进去查探,侯爷在此等候即可。”

“两个人一起行动,更安全些。”

青颜闭而不语,接着二人走到围墙跟前,脚尖轻点,飞跃而上。后纵身一跳,皆稳稳落下。

正如任鹫所言,没人开门是因为事出有因。

府邸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十数具尸体,腰间的佩剑皆一致没有拔出来,说明他们是在没有看见凶手的情况下,被袭杀的。雨水混着鲜血形成一片殷红的血泊,空气中的雨水味还混杂着丝丝血腥味,不免令人作呕。

青颜立即拔剑,挡在任鹫面前警惕四周:“看来侯爷早已有所察觉,否则不会如此谨慎。”

任鹫也环视着周围,发现暂无异样,便将视线放在那些尸体上,说:“飞镖直入喉部,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这些人都是被一击致命,可见凶手武艺不凡。”青颜有些惊叹不已,但还是冷静地分析着。

任鹫闭目不语,想起这里是刺史府,那么关键人物周琛还得看一看,是活着还是死了。于是,往厅堂内走去。堂内灯火通明,烛台高燃外,也不见周琛或是婢仆。

“分开找。”

“是。”

两人各自分开寻找,首先,青颜在一间房里发现了几名侍女;其次,又在另一间房内,发现了几名男家丁;最后,青颜发现他们并没有死,想来只是被人下了迷药而已。

  “没有赶尽杀绝,这个凶手也并不是极其残忍。”青颜来到了主卧房和任鹫汇合,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周琛,任鹫的心中五味杂陈。梧州洪灾一事还未得到清晰的解决方案,现在又得查杀害刺史的凶手。

但这对于任鹫而言,并非难事。他沉思片刻,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了青颜,说道:“你去衙门报案,这件事得尽快有人接手。”

“属下明白。”

青颜收下玉佩,离开了此处,直往衙门方向。

任鹫独留在原处,低头凝视着地上的尸体、零散的书画和散落一地且沾满血渍的银票,他的眼前闪过些零散的画面,盯的时间越久,稀碎的画面也似乎越来越完整。

“暴雨狂风将窗棂吹开,你看见书画被淋湿,于是急忙把窗棂重新关上。在你吸干书画的水迹时,却不知有人已经进入了你的房间。当你发现屋内进了刺客,大喊救命却没人救得了你,索性跪地求饶并拿钱给刺客,换你一条活路。但是刺客没有理会,将你一剑毙命……”

任鹫对案发现场进行了一次模拟回忆,虽然这种推测有失偏驳,但总要比毫无头绪的好。他收敛了神色,继续观察着周围:“想收买刺客却不成,究竟是刺客本人恨你还是买凶杀人的那个人恨你呢?又是什么原因才让人非杀你不可呢?”

他喃喃自语的同时,青颜也带着梧州县令和衙役一同来到了刺史府。

“下官章义,参见侯爷。”章义恭敬地行礼道。

“章大人有礼了,本侯今夜唤你前来,除了想让你与本侯共同调查周琛遇害一事之外,还希望你能协助本侯,探究治理洪涝之良策。”

“梧州受到洪涝之灾已是不幸,如今就连周刺史也不幸遇害,下官定会全力配合侯爷!”章义郑重地回答道。

任鹫微微点头,说:“有章大人的这句话,本侯也能稍微放心些了。”

这时,章义也察觉到他的疲态,连忙说道:“此时已是深夜,侯爷一路兼程,一定也累坏了。正好,下官已命人准备好了厢房。侯爷和青颜姑娘就先歇下吧,剩下的事情交给下官等人处理即可。”

连夜奔波的旅程,确实让他有些疲倦,任鹫浅露笑意,说:“嗯,那就有劳章大人了。”

说完,二人在一名衙役的引领下,离开了刺史府。

梧州城外,一个身着黑衣头戴黑纱斗笠的人借着灯笼的照明,正看着一张字条:周琛已除。

“不愧是阁主亲手教出来的,连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将人解决掉了。”

一旁同样着装打扮的女子问道:“大人,恕属下多言,明明这次的行动应该由你来做,可你为何要让卓悦去做呢?功劳明明应该是你的啊!”

她嗤笑一声,说道:“因为我想知道,卓悦到底有没有长进。”

“怎么说?”

“以往进行刺杀时,卓悦是赶尽杀绝吗?”

“大人的意思是,卓悦会留活口?”

“阁主说过,杀手最忌心生恻隐,哪怕是孩子,也都不能放过,可卓悦却坏了规矩。有一次我和她一起执行任务时,亲眼目睹卓悦放走了一个孕妇。我上前去追,却被她拦剑挡下……”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有些阴沉沉的,“接着我威胁她说,会把这件事告诉阁主,谁料想她不仅把我的剑打断,还撂下一句‘随便’。”

“可这次的行动,只有卓悦一个人,想要知道她有没有留活口,除了问她外,也别无他法。”

她双手交叉抱胸,得意道:“既然是为了试探她,那我当然会命人跟着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如你所言,我并没有赶尽杀绝,周琛的那些婢仆,我没有杀。”

她话音刚落,卓悦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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