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的第三日,角宫廊下的画眉开始啄食青瓷盏里的黍米。
那是远徵惯常来喂食的时辰,可盛粮的盏子已整整空了两日又三个时辰。
临淰捻着绣线望向窗外,金针在指腹留下浅痕。
她正在缝制的新香囊用了远徵最爱的柏子仁,可装香囊的锦盒在案头搁了兩日,始终未能送出。
“夫人若担心,不如去徵宫走走?”秋水捧着新茶轻声道。
临淰摇头。
她想起去年这时节,远徵染了风寒仍抱着药典来角宫,窝在暖阁里看她绣花。
如今少年分明康健,却连用膳都刻意错开时辰。
徵宫药圃
宫远徵盯着掌心的鎏银碎片出神。
这是那日被兄长收回的琉璃瓶残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晨露。
药童小声禀报:“淰夫人往这边来了。”
少年猛地起身,打翻晾晒的药材也不顾,匆匆躲进树后。
透过层叠枝叶,他看见临淰提着食盒站在药庐前,素白手指轻叩门扉。
“远徵?”她的声音比谷雨时节的烟雨还软。
他屏住呼吸,看见她发间新簪的玉簪花——正是三日前他偷偷放在角宫窗台的那支。
枝叶颤动时抖落露水,恰滴在她展开的绣帕上。
帕角并蒂月桂纹渐渐晕开,像极了他此刻酸胀的心口。
而另一边的角宫,宫尚角执笔的手在账册上停顿。
“还在生气?”临淰端着莲子羹进来,见他盯着窗外徵宫的方向。
他接过瓷碗,指尖与她相触:“他今晨去了祠堂。”
“又去跪着?”
“不,”宫尚角舀起一勺羹汤,“把朗角的旧弓修好了。”
羹汤的热气氤氲了眉眼。
临淰想起那张小弓——去岁远徵生辰时,曾拉着她偷偷从祠堂请出来,说要仿制一张送给兄长当贺礼。
远徵抱着修好的旧弓坐在飞檐上。
从这个角度能望见角宫书房的窗,临淰的身影在窗纸上来回走动,像皮影戏里翩跹的蝶。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清晨。
当他把鎏银瓶藏进袖袋时,其实看见了兄长站在药圃外的身影。
那一刻莫名的羞恼让他脱口说出“露水蒸干了就再也寻不回”,说完就后悔。
哥哥教他制药时说过,晨露蒸干后会在器皿留下水痕,正如某些心事终会留下印记。
夜风送来角宫的琴声。
是临淰在弹《采薇》,他幼时夜惊唯有这首曲子能安抚。
少年将脸埋进弓弦,忽然听见墙下传来轻响。
“要躲到什么时候?”宫尚角立在月桂树下,掌心托着个崭新的琉璃瓶,“前日你说露水蒸干了,我采了新的。”
远徵僵在檐上。他看见兄长玄色衣袖沾着夜露,分明是踏遍山谷才采得这瓶晨露。
“下来。”宫尚角的声音比月色温柔,“你嫂子炖了雪蛤羹,再不去就凉了。”
少年别开脸,却瞥见廊柱后临淰的裙角。
她手中捧着那方晕染的绣帕,帕上并蒂月桂在灯下泛着金辉。
六块梅花酥重新出现在食案中央。远徵低头喝着雪蛤羹,耳根在灯下泛红。
宫尚角将菜夹到他碟中,状似无意道:
“三日后去旧尘山谷采药,你跟着。”
羹匙碰在碗沿发出清响。
少年偷眼去看临淰,见她正将新绣的香囊系在他剑鞘上。
柏子仁的清香混着月桂气息,恰是去岁他病中缠着她调配的方子。
“我……”他喉头哽咽,“我明日来喂画眉。”
宫尚角屈指弹在他额间:“画眉早饿得啄窗棂了。”
临淰轻笑出声,眼波流转时恰与少年偷瞄的视线相撞。
他慌忙低头,羹汤里映出自己通红的耳尖,与窗外那株初绽的月桂同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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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重修于好啦啦啦*͈ᴗ͈ˬᴗ͈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