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敞整洁的营帐中,两个男人坐在虎皮地毯上,对桌分食着一块炙肉。
萧逸吃的很是从容优雅,不到一会儿,他盘子里的肉便吃光殆尽了。
反观对面坐着的赵功名,吃的非常小心,半晌过后,盘子里的肉仍是几乎未动过的样子。
倒不是萧逸烤的肉不香,也不是他天生不喜荤类。
而是现在的他实在没有胃口。
早就吃完自己盘子里东西的萧逸冲他支着头笑:“赵卿如此食不知味,可是朕的厨艺生疏了?”
赵功名忙抬手做礼:“回陛下,这炙肉外酥里烂,香气四溢,是难得的珍品。只是得陛下亲厨分彘,臣受宠若惊,故而惶恐。”
“哈哈哈……”
萧逸笑起来,揭穿他:“卿是在为关口未破,又弄失了人质而惶恐吧?”
赵功名愣了一下,哑口无言,只能把头伏的更低。
萧逸拿起一旁的手绢擦了擦手:“白玉关本就险峻,想破此关光靠蛮争是行不通的。”
“关需人守,无人守便不成关,利用他们的气焰,引他们下山,好过要我们亲自爬去他们家门口杀得痛快。”
他把擦过的手绢丢到一旁的炭盆里,火舌漫上来,闪过短暂的炽烈。
“你做的很好。”
萧逸抬眼:“说明你不是没经过思考。”
赵功名略抬起头,语气低落:“可臣终究没能攻下此关,损兵折将不说,还让两个人质一死一逃。”
萧逸摇头:“非也,云狂澜与桑祁想要以死明志是你可以料定的事,你只是没能想到,死的只有云狂澜一个而已。”
赵功名神色微僵,之后又重新恢复平静。萧逸一向有着极强的洞察力,尤其对下属,能精确把握他们的想法已是稀松平常的事。
他沉闷道了声:是。
萧逸站起身走到赵功名身侧,按下他准备起身的动作。
赵功名重新坐回位置上,额角冒出冷汗。
萧逸道:“你的想法很好,换做旁的人质,或许结局会按你预想的发生,可你忘记了,他们不是一般的人质。”
“他们是夫妻啊,是年少成名久经沙场的患难夫妇,他们之间拥有着极其恐怖的默契与情感羁绊,这种感情在当时的情境下只会让他们产生一种念头——”
赵功名诧异地听着,眼睛未曾转动一下。
直到萧逸继续说下去:
“他们都想让对方活。”
这句话让赵功名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望着萧逸:“您的意思是,云狂澜早就知道我想用他们的死来激怒山上的安军?”
“不错。他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的,即便他自己不自裁,你也会让人亲自动手,而这两者唯一区别是,后者一定会死两个人。”
赵功名震惊:“所以他先毫无预兆地扑出去,做那第一个赴死之人,为的是想以此保下那个女人?”
“可他怎么能百分百确定自己的计划一定成功?他也断不可能预料到桑祁会成功被冲下来的安军带走!”赵功名不解,脸颊因气愤而胀红。
这是他第一次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
萧逸看他在自己面前突然失态的样子,叹了口气:“所以朕才说,他们有着恐怖的感情羁绊啊。他预料到了你的计划,猜到了你的目的,也愿意配合你,以付出生命的方式助你达成愿望,将上面的人引下山。”
“全都建立在一个“赌”字上,赔上自己的性命,赔上安军诸多兵卒的性命,到头来都只是为了给那个女人赢一个活的希望。他还真是大安朝的好将军,为了一个女人,情愿跟敌人将计就计。不知那些对他死心塌地的将士在九泉之下得知真相后会作何感想?”
萧逸转头时,看到咬紧牙关的赵功名,莫名想笑:“承认吧,他到死都摆了你一道。不过也无伤大雅,就当是你送他愿意配合你达成目的的人情吧。”
赵功名一言不发,他心里窝着一股气,本来以为这次是自己疏忽,却未曾想竟是着了一个阶下囚的道儿!
偏偏这个人已经死了,火气又无处发泄,堵在心口愈加憋闷。
他倒真的希望这是自己的一场过失,萧逸狠狠罚他一顿可比轻描淡写地挖苦痛快多了。
萧逸看出他心情不悦,收了戏谑神情,好言安慰道:“不管怎么说,白玉关这战总是有了突破,他们阵亡了多半战力,还损失了一名主将,云狂澜换来的好处可比他给我们带来的损失多得多,而攻破此关已是时间问题。”
他看了眼地上的沙盘,褚国的边界线早已围住了大半个安国。
白玉关不过是这道边线上最不起眼的一关。
他眯起了眼。
李同光,你的其他边防也能是这般牢固吗?
他慢慢回身,然后将视线锁在了东边一处名叫长苍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