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杨过轻功极佳，发足狂奔，加之不依循道路，树木丛生，杂草繁茂，小红马难以施展，一时竟也追不上他。

在古墓生活数年，杨过夜能视物，耳力也犹胜常人，哪能不知身后有人跟着，何况少女身着红衣，甚是夺目。

大抵是今日天色不错，杨过自卑自哀之情渐消，便觉荒野之间的野花杂草也顺眼许多。

东边扯一根野草，西边撷一朵野花，自娱自乐，好生自在。

郭芙骑在马上，每每迷茫失了方向，便会听到一阵动静，随之就看见那怪人，摘花、拔草、逗鸟……

郭芙他是闲得发慌嘛？

真真是个怪人！方才还难过得紧，怎么现在又高兴了？

还是个喜怒无常的怪人。

少年慢下步子，见到新奇玩意儿，都要上前逗弄一番，而少女身骑红马，不紧不慢的跟随着。

杨过虽未回头，双耳却时刻留意身后马蹄声，恍然间没了声响，他转身，后面哪还有人在。

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此处景色不错，留下赏景甚好。

其实荒野都大差不差，哪有甚么美景。

痴等半晌，却不见人影，不禁黯然神伤，只觉天地间也失了颜色。

是了，她怕是一时兴起，又觉得他太过无趣，想必早早离去了，哪会一直跟着他。

荒野间恐有野兽出没，那么一个娇花般的姑娘，若是有危险……

杨过越想越心惊，当即绕回原路，他才不是担心那郭姑娘呢！只因她是郭伯伯的女儿，他此举都是为了郭伯伯。

心下想着，脚步却愈发急促，眉眼间尽是愁绪，心系那人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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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马正低头吃草，背上却不见郭芙，四下张望，也不见人影。

郭芙好极了！咬它！咬它！

杨过循着声响，来到草丛，瞧见郭芙趴在地上，神情激昂看着两只相斗的蟋蟀，吆喝着为蟋蟀加劲助威。

郭芙原是跟在杨过身后的，还未及笄的姑娘正是贪玩的年纪，见他四处逗弄，有趣得紧，当即下马。

忽听得后面草丛中叽叽叽的叫了三声，郭芙幼时最爱斗蟋蟀，那声响正是蟋蟀鸣叫。

杨过看着草丛里的两只蟋蟀，失了神。

蟋蟀，他也曾扬言给姑姑捉蟋蟀。

杨过姑姑，你和我一起出去，我采花儿给你戴，捉蟋蟀给你玩，好不好？

杨过他虽然长大了，但所想到的有趣之事，还是儿时的那些玩意。

听他兴高采烈的说着，小龙女也只是静静的倾听，她不爱花儿，也不爱玩蟋蟀。

小龙女我不爱花儿。

小龙女你说的那些，我从未玩过，还是算了。

他与姑姑离开古墓后，在一株大松树下搭了两间小茅屋以蔽风雨。

杨过喜欢花香浓郁，更在自己居屋前种了些玫瑰茉莉之类香花。小龙女却爱淡雅，说道松叶清香，远胜异花奇卉，她所住的茅屋前便一任自然，惟有野草。

原来喜爱花儿，爱玩蟋蟀的，一直另有其人，而那些编花冠、斗蟋蟀的事，他竟一直计较到如今。

杨过最爱同她计较，郭芙踩死那只小黑鬼的事，他还记着。

许是想再赢她一次，杨过在草丛里翻找着，想再找出一只小黑鬼来挫挫她的威风。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是让他找到一只，杨过得意的来到郭芙身旁蹲下。

杨过你觉得哪个会赢？

郭芙你这怪人，怎么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旁！

郭芙你不是蒙古人！

郭芙听他声音，倒像个汉人。

杨过我为躲避追杀，不得已才穿了蒙古服饰。

杨过固执的想要得到她的答案。

杨过你觉得哪个会赢？

郭芙看着他拿来的黑蟋蟀，与她荷包里的那只小黑鬼倒十分相像，看着亲切。

郭芙小黑鬼会赢！

杨过为何？

她不是讨厌小黑鬼嘛！又怎会……

郭芙哪就这么多为什么了。

说话间，小黑蟀跃高，在半空咬住大蟋蟀的尾巴，双蟀齐落，那大蟋蟀抖了几抖，翻转肚腹而死。

郭芙我猜中了！

郭芙激动的起身，眉眼带笑，神情之中甚是得意。

看着女子带笑的娇颜，杨过心下一动。

杨过这黑蟀送你了。

从前没有送出手的蟋蟀，再送一次，他将装着黑蟀的竹筒递向郭芙。

“杨哥哥，你这头小黑鬼给了我罢。”

此情此景，似乎与记忆中那个声音重合。

郭芙杨哥哥……

郭芙的头又开始疼痛，一时身形不稳，竟向后倒去……

杨过芙妹！

杨过急忙上前揽住她的腰身，情急之下一旁的树枝刮落了他脸上的人皮面具。

郭芙站稳之后，当即推开杨过，而后便发觉那面具之下，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郭芙觉得这诗配眼前之人，倒是贴切。

杨过生性风流，若是旁的女子，这般盯着他瞧，他必定出言调笑，可郭芙不同。

郭姑娘最是端庄贞淑，在她面前，杨过从来不敢有孟浪之举。

郭芙你识得我？

他竟唤自己芙妹，郭芙走上前细细端详着杨过。

郭芙我似乎没见过你……

杨过以为郭芙终于认出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那声“杨哥哥”，不过是郭芙陷入回忆，随口而出。

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丫头，他一眼就能认出郭芙，而她竟然忘了他。你不记得我，那我也装不认识你！

杨过郭大侠威名，在下早有耳闻。

听到杨过夸自家爹爹，郭芙颇为得意，与有荣焉。

杨过适才听那道姑所言，方才知晓郭姑娘。

杨过郭姑娘，这黑蟀送予你。

郭芙多谢你好意，我不能要。

她果然瞧不起我，自然也瞧不上我送的黑蟀。

郭芙拿出荷包，这几年她换了很多荷包，可那只竹蟋蟀她一直贴身放着。

郭芙我已有了小黑鬼，可不能再要你的小黑鬼啦。

杨过看着她手中的竹蟋蟀，那是他亲手编制的，怎么会在她手上……

这只蟋蟀本就是要送予郭芙，只是他不敢送，所以藏在自己枕下。

那日郭芙踩死杨过的小黑鬼，而他气急打了她一巴掌，打完之后他就后悔了。

郭芙不来找他玩，他就一个人待着，杨过别扭的性格，不好意思道歉，做了这只蟋蟀，想送又不敢送。

杨过你喜欢它？

杨过似是惊喜，又似激动，眼眸里仿佛洋溢着星光，明亮得很。

郭芙当然！这小黑鬼厉害得紧，打败无敌大将军了。

杨过你既喜欢，为何要叫它小黑鬼？

他问题太多，郭芙有些不耐烦，不过爹爹教导，待人要以礼相待，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郭芙你看这蟋蟀，可不是又小又黑吗？

郭芙唤它小黑鬼，只觉得贴切其貌，并无辱骂之意，她向来单纯，哪懂杨过心里的弯弯绕绕。

原来，她不讨厌小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