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我抬手捻着帕子擦拭她眼角溢出的泪水，“傻丫头，别哭了，就像你说的，我们是自幼一块儿长大的，你呆在我身边也这么多年了，就是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无论如何，我总得要替你谋划谋划的，我不想您这大好的年纪，就埋葬在这深深庭院里，你应该有您自己的人生，你不该一辈子都作我的附属品，为我哭，为我笑，你值得更好的。”

她蓦地握住我的手，眼泪滴答滴答落下来，如小铁锤敲在心里，一声接一声的，让我心里有些难受，“小姐，是您给了我家的温暖，我不要走，我就要留在您身边，如果您非要让我走，也请让我自己作决定好不好？不要让我嫁给素不相识的人，那样我一定不会觉得幸福的，小姐，答应我好不好？求您了，答应我。”

我伸手抚着她的面容，心里叹息一声，绵言细语，“好，我答应你，兰麝，别哭了，以后我再也不提这个了，别哭了。”

她吸吸鼻子，眼眶通红一圈，语调缓缓若石泉淙淙，“小姐，如果您明儿一定要去华亭，那我跟着您一块儿去，如今顾伯风湿的毛病又犯了，您总不能孤身一人独自前往吧！要是路上再出点什么，我不好向老爷夫人交代的，让我一块儿去吧！”

黑乌乌的头发如一匹油光晶亮的缎子披垂在我背后，我拿着抿子缓缓梳着，“能出什么事儿呢？兰麝，你别胡思乱想，浮想联翩的，再者如今家中庶务冗杂，哪里离得开人手呢？你还是留在家里帮着常妈打理打理家事吧！就不必跟着我一块儿去了。”

兰麝站在一边，将我褪下的首饰钗环一一放进匣子里，“小姐，眼见邱嬷嬷就要回来了，那常妈也算是有个得力助手了，也就不差我一人了，但您就不同了，听说如今外头时局正乱着呢，全国各地都在闹革命，这路上指不定会遇到什么未可知的危险呢！如果您不叫我让您一块儿去，我夜里睡觉都不会安心的，小姐。”

我搁下梳子，扭头看向旁边红漆描金花卉纹盆架上搁着的铜镀金双喜字面盆，拿着一瓶栀子露往里头倒了几滴，接口道，“兰麝，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有话来堵我，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跟我一块儿去吧！”

窗外，凄冷夜风吹过，扑动彩色玻璃窗，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清皎月光透过逼仄缝隙倾泻进来，如脉脉流水静静温汾溶漾，兰麝听到动静，忙缓移莲步过去伸手掩住，“小姐，我忽然想起件事来，你既有意送永豫上学，那何必让他到家里来帮忙呢！他还那么小，能帮着干什么呢？何苦绕这么大的圈子？”

我挽起品月绸绣栀子花蝶纹袖边，伸手探进铜盆里浸手，“俗话说的好，‘人穷志不穷’，永豫虽小，但他有自己的尊严，若让他平白受人恩惠，那他心里一定会有负担，但如果让他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换取读书的费用，那他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并珍惜现在所得的一切，所以，助人为乐也得讲究方式方法，不然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反目成仇。”说罢，我拿过巾帕擦拭起双手来。

兰麝回过身来，捧着端着那盆水要出去，叮嘱道，“小姐，您快睡吧！明儿我们还要坐火车去华亭呢！您这样熬着，明天哪儿来的精神呢！我替你点上安神的檀香吧！”

我回首看着她，语调平和安恬，“好，你也快回去歇着吧！兰麝，你也伺候我一整日了，别把身子累坏了。”她颔首答应，转身出去了。